V第三十六章[09.17]
想着,陳博衍亦舉起手邊的酒盅,隔着大殿,看向蕭月白,她果然也雙手捧杯,正望了過來。
他微微一笑,遙遙的向她舉杯,而後飲幹了杯中酒。
周楓眼中晶亮,滿是對陳博衍的佩服,他壓低了聲說道「四哥就是四哥,出手果然非同一般」若依着他,只會揪着那兩個浪蕩子痛打一頓,然而這是宮廷宴席,他再怎麼莽撞冒失,也曉得不能造次。然則如此一來,他便只能受那窩囊氣了。但陳博衍這不動聲色的一舉,就令兩人當眾出了大丑,還被皇帝趕了出去,真正是痛快陳博衍瞥了他一眼,淡淡說道「人生有頭腦,遇上犬類,別總想着怎麼去反咬,該學會打狗。」
周楓撓了撓頭,咧嘴一笑,又說道「四哥這手好俊,幾時習得的我怎麼從沒見過四哥施展過」
陳博衍淡笑不語,這是他上輩子躋身山林之時,跟一飛賊學來的。這輩子從頭來過,幸而手法還不曾忘卻。
他沒接口這話,只說道「今兒這蕭三姑娘,打扮還真是艷麗多姿。」
周楓聽了他的話,臉色頓時又沉了下來。陳博衍沒來之前,他坐在這裏多時了,親眼瞧見蕭柔跟隨着她母親李氏,在諸多世家夫人面前寒暄談笑。
雖說父親不在了,但到底是世家出來的女兒,她進退有度,言辭有禮,倒很得了那些夫人的讚賞,直誇世家風範。
繼而,他又聽身後那兩個混賬喋喋不休的談論着蕭柔的容貌,甚至於那些男子裏還當真有幾個有意登門求娶的。
他心裏又慌又亂,可偏偏蕭柔一眼也不看他,他想得些她的暗示,卻始終沒有機會,窩了一肚子的火氣無處發泄,直至陳博衍過來。
陳博衍觀他面色,又淡淡說道「你若再不着緊,三姑娘可就被人搶去了。」
周楓不語,半日才悶悶說道「我是甚等身份,安國公府又是什麼人家她娘,怎肯將她嫁給我」
他人雖憨直,卻還曉得人情世故,也明白炙手可熱的安國公府同他家這已經沒落、無人問津的武安侯府是有天壤之別的。
就算蕭柔現下沒了父親,那也輪不到他這個京城裏的小瘋子。
適才那幾個有意求娶的,雖說是喪了原配,打算續弦,年紀略略大了些,卻都是豪門貴府的出身。他跟他們比起來,真是相形見絀。
想到這裏,周楓越發頹喪,說道「便是連一份像樣的彩禮,我也拿不出。」
豪門世家還不至於賣女兒,但彩禮是姑娘家的臉面。國公府的姑娘出閣,總不能過於寒酸,惹人恥笑。
陳博衍看着他這失魂落魄的樣子,不由想起了那一世里,他懷抱着蕭柔的屍身,一步步消失在大雪之中的場景,心中感慨萬分,說道「阿滿,人生在世不過短短數十載,能在一處時便要在一處,那些外物都不甚要緊,總好過人不見了,落下一世的遺憾。」
周楓怔怔的,無言無語。
陳博衍便又道「你放心,四哥必定助你。」
那廂,蕭月白看着陳博衍隔空向自己舉杯,心中一甜,便也遙相一碰,方將杯中酒飲盡。
宮中宴席,為女眷們預備的是桃花釀,是拿新下的桃花、桃子、蜂蜜一道釀成的,花香清新,甘美無比。
蕭月白飲了酒,輕輕道了一聲「好甜」
蕭柔在旁睨了她一眼,輕嘲道「你是甜到心裏去了吧大庭廣眾,還眉來眼去的,不知道害臊的妮子。」
蕭月白放了杯子,兩頰微紅,笑意盈腮,向蕭柔輕輕說道「柔姐姐,周大哥一直在瞧你呢。」
蕭柔的臉便也紅了,輕哼了一聲「那個傻子,就曉得干瞧着。」
她心裏也有些七上八下的,不知道蕭月白給她的計策是否能夠奏效,倒是有好幾個夫人似乎真的相中了她,跟她母親問生辰八字。
母親十分高興,她的心卻吊了起來。
這若是那個傻子不能會意,別人上門來提親,她該怎麼辦她總不能拗着待在家中,總不嫁人啊。
正在胡思亂想,殿上忽然響起了一陣悠揚的曲樂。
姐妹倆一起抬頭,見是宮廷的戲樂班子上來演奏了,奏的第一曲自然是朝天子。
眼見宴席開了場,這姐妹兩個便未再言語。
皇帝人至中年,越發的喜歡排場與聲色,底下投其所好,選進宮來的都是色藝雙全之輩,平素訓練嚴苛,故而這宮廷戲樂班子在技藝上自是一等一的好。
一曲熱熱鬧鬧的朝天子之後,便是應景的吉祥喜慶曲樂,諸如清平樂興龍引賀前朝等,再來便是醉花陰喜遷鶯人月圓的風流曲目。
隨着或悠揚婉轉、或慷慨激昂的曲調,宮人魚貫而入,一個個高捧托盤,將菜肴一一上來。
蕭月白看着上來的菜,皆是宮廷宴席規制之中的菜色,然而到底平日裏見不着,還有幾樣很是新鮮的。
她示意明珠舀了一勺子珍珠魚丸過來,蕭柔低聲問道「這樣子好看,就是不知道是些什麼」
蕭月白看了幾眼,低低說道「這發金絲盤子裏的是蟹釀橙,是把蟹肉合著荸薺豬肉放在橙子裏蒸熟的。那描金青花瓷海碗裏的,是菊花水蛇羹,是拿新鮮菊花瓣、菜蛇、母雞一起燉的湯。都是尋常吃不着的,姐姐嘗嘗。」
蕭柔聽她說,便令跟來的丫鬟舀了一碗蛇羹來嘗,果然滋味鮮美細膩,笑道「還是皇家的人會吃,這麼些稀奇古怪的東西,怎麼想出來的。」
一旁林氏和李氏亦吃了些菜肴,林氏瞧着兩個丫頭說說笑笑的樣子,向李氏說道「柔兒膽子倒是大,聽見是蛇,一點兒也不怕的。不像月兒,第一次見蛇羹,竟嚇哭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