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五十二章[09.06]

V第五十二章[09.06]

豐大太太心中咯噔一下,像從百尺高處墜了下去,果就聽那安二太太頗猶豫地道「實是我們不周,沒事先問好貴府的意思。」

聽下人傳報說太太來了,安二太太轉過臉來,神色有幾分不耐,「既然貴府如今正忙,我亦不好多耽,此事容我與錦南商量一二,另尋個黃道吉日再來不遲。」

她在屋中候了許久,早已有些不虞,當即不顧周氏和豐大太太挽留,扶着侍婢的手就朝外走。

豐鈺起身輕輕啜泣一聲,福身恭送她出去。

豐大太太追到門外再三相留不成,回到屋中,不免沉了臉色,「鈺丫頭,你這是什麼意思?」

豐鈺低低地道「大伯母還想瞞着我么?爹爹生了重病,如今滿院子的人都知道,單瞞着我和哥哥。我還未曾去爹爹床前侍疾,如何有閑工夫理會旁的?更不可能丟下爹爹不管,自己去歡歡喜喜備嫁。」

一句話哽得豐大太太無言。總不能明着說,叫她不顧她爹,只管速速出嫁。

可侯爺那邊……萬一說辭與跟二太太說的不一樣,侯爺會否覺得他們是有意敷衍?當即忙遣了翡翠親自過去傳話,和豐凱通報這邊的情形。

好在豐凱等人尚在垂手與安錦南討論政事,提親納娶,向是后宅婦人們去議。

安錦南就注意到原本眼角眉梢都站了喜氣的豐凱神色變得怏怏的,又聞下人傳報,說二太太已經出來了。他亦非蠢笨之輩,略略一想,就知此事有了波折。當即不動聲色,端着慣常八風不動的面容,朝門外守着的崔寧打個手勢。

一上馬車,安二太太就垮了臉。

此事她是一百個一千個不願,只是沒法子做安錦南的主,又不好不聽他安排,唯有強出這個頭。

她寡居多年,早已不與外頭的人家往來,平素身邊不過個牌搭子陪着說話解悶,來來回回聽過關於豐家這姑娘和他們侯爺間的不少傳言。

原還以為是個多麼絕色的狐媚子,今兒一見,不過是個裝扮老氣的大齡姑娘,半點不像傳說中那般嬌俏惑人。

偏就這樣的,還敢婉拒了侯府的提親。

堂堂嘉毅侯,許她妻房之位,是她祖上十八輩積德,方有此福氣。

安二太太直覺她父親這病來的太突然,多半只是場風寒小病,給她拿來做了借口?可……這世道敢空口白牙當著外人詛咒親爹的,想必也是鳳毛麟角,難不成豐慶當真病得不成了?

前院豐凱見安錦南一直靜靜地聽他和豐允說話,只垂目捋着手上的香囊穗子,半句話都未曾答,一炷香時間過去,父子倆已經說得口乾,侯爺一直不曾表態,叫他摸不準是該繼續還是不該繼續。不免有些訕訕地堆笑道「侯爺貴降,家裏備了薄酒,不知侯爺可否賞光……」

話未說完,安錦南站了起來「善!」

這是,應了?

也是了,如今侯爺明顯的喜愛那鈺丫頭,一心求娶回家,可不願意藉著這光明正大的機會,與那丫頭說會子私話?

當即給豐允打個眼色,命他先去打點,自己在前親自引路,領着安錦南往後園而去。

這是安錦南第二回走入豐家內院。上一回,她乍知親娘故去詳情,痛哭不已。這回……

崔寧已悄聲回到他身側,沉默地隨他前行。

安錦南依舊只點了豐郢作陪,面容雖冷,卻是破天荒在豐凱面前自稱了「晚輩」,豐凱心頭狂喜,已是按捺不住,適才內院發生的事,他雖已知曉,可到底只是那鈺丫頭的任性妄為,婚事從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她一個晚輩自己做主的道理?

且侯爺這樣子,分明是不肯放手的,禮單都送了過來,下回再上門,便是官媒前來下聘了吧?

豐凱忙朝豐允打手勢,命他快去請豐郢過來。那孩子也是,怎在這關鍵時刻沒了蹤影,倒叫侯爺等他?

豐府眾人的神色動作,一一落在安錦南眼底。

很快,豐郢無精打采地來了,面上猶有淚痕,豐慶突然病重,一夜之間無法起身,他為人子,卻是今晨方知情由。豐凱拍了拍他肩膀,低聲囑咐兩句,不外乎「要以侯爺為重」,「其他事暫放一時」等等。

豐郢知道安錦南想見的並不是自己,回回只當他是個幌子,有個名頭喊豐鈺過來會面罷了。想及清晨豐鈺之語,妹妹那樣害怕安錦南的孤煞之名,恐懼嫁與他為妻,自己這個當兄長的,該不該為她說句話?

如今父親不能起身,長兄如父,該不該替妹妹做主?

眼前便是百盛閣,這處廳堂明亮溫暖,又僻靜,是個私下說話的極佳場所。可見伯父和兄嫂們處處用心,早在打算着安錦南的想頭,要促成他的心愿。

豐郢心頭百般煎熬,垂頭走進去行了禮。

安錦南淡淡瞥他一眼,坐在上首嵌和田玉的紫檀雕花椅上,指尖若有似無的輕輕敲擊着扶手。

崔寧卓鳴一左一右立在側旁,整個廳中只聽得到豐郢自己的呼吸聲。

何為威儀懾人,何為威壓深重?

豐郢抹了把額頭上的汗珠,「侯、侯爺……家父抱恙,舍妹如今在家父床前侍疾……」

侯爺他,總不能強行將侍疾的人喊來陪他飲酒吧?

安錦南眉頭挑了挑,低沉的嗓音從上首傳來。

「聽聞豐大人有恙,身為晚輩,原該前去探望。」

豐郢訝異地抬起頭來,正對上崔寧似笑非笑的臉,「豐三爺,煩請帶路?」

豐郢心下一涼,這怎麼好,侯爺這幅樣子,是非要與妹妹見面不可?

東院上房,豐大太太望着手中的禮單,久久沒有鬆開眉頭。

豐大奶奶周氏端了茶親自遞了過來,豐大太太搖了搖頭,她喝不下。

凝眉看向周氏「侯爺那邊都打點好了?着允兒在旁盯着,莫出了差池。」

周氏道「夫君一直在左近候命,知道侯爺要去西院探望,早就派了人前去安排,娘親放心,我都佈置好了,調了咱們這邊十二個侍婢和六個嬤嬤並四個跑腿報信的小廝,各負責一塊的事兒。二嬸屋裏陪嫁的暫都押在後罩房裏,叫他們不能出去報信,免得驚動了客家又來上門添亂。怎麼都得待大妹妹安然出嫁了,才好作打算。」

豐大太太用指尖點了點手邊的禮冊「你看看這禮賬!首飾、物什、擺設、字畫都數倍於旁人。」

她不免有些憂心忡忡地,眼睛犯了紅「原奢望侯爺能許個妻位給咱們鈺丫頭,也好叫咱們出去跟人說起時提起揚眉,最壞是個貴妾,畢竟鈺丫頭條件在這……哪裏想到當真是妻位!還是這樣珍而重之,重聘求娶的妻位!」

周氏知道她擔心什麼,抬手揮退了身邊服侍的,繞到豐大太太身側伸手替她捏按肩背「娘該高興才是。咱們向來待大妹妹不薄,為著她的事,幾番與二嬸相爭,還將她接了來咱們身邊住着,處處細心照料。她不是個蠢笨的,怎會不解爹娘的苦心?若非咱們一心護着她寵着她,如今她早已做了商家婦。」

「……侯爺這樣愛重,想來她自己也是有幾分清楚的。不然怎敢拿喬做勢的拒婚?說不準就是因為她這樣子,侯爺才越發難以罷手,鈺妹妹的手段,十年宮裏練就,只怕是咱們這些人不曾見識過的。」

「娘只需嫁妝給得豐厚些,她怎會不承情?如今二嬸‘突發重疾’,理不了事,二叔房裏又沒旁的得力的,從前二嬸替大妹妹收着的那些‘嫁妝’,不正好藉著這機會交由大妹妹打理?」

「你說得輕巧。」豐大太太嘆了口氣「你二嬸還有兩個孩子呢。今時只顧着偏頗豐鈺,來日那兩個不記恨?將來你二叔身子好了,說不定就忘了這茬事,人家夫妻又是一條心,咱們這些人卻是白白做了惡人。若要依着我,我寧可不理這一大家子事,為難咱們不曾分家,礙着老太太臉面,和你爹這個做大哥的名聲,不得不多管一管罷了。」

豐鈺當年入宮,及後來回鄉后給客氏算計等,大房均是冷眼旁觀未曾插手,若不是突然出來個嘉毅侯府的五姑娘,豐鈺的婚事如今只怕仍捏在客氏手裏。豐鈺要記恨這些年的苦楚,也是記恨客氏,平白叫他們這些人中途接了燙手山芋,撿了半數埋怨回來,當真是冤枉不已。

豐大太太另有一事心裏不快,便是為著鹽道上面的職缺兒。人家二房到底是關起門來自家親,豐鈺在安錦南身畔吹那枕邊風,扶持的也是她自己同胞哥哥,可不是她們大房的豐允。寧從江西那千里遠的地方調個人回來,都不肯就近在盛城提拔豐允,可見豐鈺心裏對他們大房沒半點感情。

豐大太太只不好對豐凱抱怨,怕給他斥她小家子氣。當時想的是,若豐鈺能給安錦南做個貴妾,偶爾走個口風,叫他們能打探些消息就已很好了。其實在潛意識裏,豐大太太是不大相信豐鈺能做了安錦南正妻的。畢竟她年歲在這,模樣齊整但如何也算不上絕色,安錦南從前的妻子雖出身亦不高,卻是遠近聞名的美人,種種跡象看來,豐鈺做侯夫人的可能性都不大。

如今礙於安錦南的身份,豐家對豐鈺是客客氣氣的,可若她真做了侯夫人,就連自己這個當伯母的也要矮她一頭。她肯寬和不算計,願意拉扯一把娘家還好,若她不肯,甚至還要藉由自己新得的身份踩上幾腳以報當日之恨,那他們大房,只有吃不了兜着走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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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女要出閣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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