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意難忘 第二十六章 崑崙令
“崑崙雪,星羅十九道,那他在脫胎境領悟的又是一記怎麼讓人為之驚嘆的劍招?”
時間回到幾個呼吸之前,若痴和孔扶就站在不遠處一處無人的角落裏,看着顧易那橫立在身前的橫豎各七道的棋盤,語氣歡快的同時,忍不住的有些佩服。
他和顧易從小認識,這些年來雖說聚少離多,可實際上卻早已是將對方看做一生攜手共進的摯友。
就像是他們的師傅那樣,成為整個人族甚至於這整個三十三州大地上下一個三百年中的傳奇。
“你跟他認識這麼久也沒有見過他出手?”孔扶看着若痴的側臉,忍不住的問了一句。
“你覺得在崑崙里,他需要動手么?”若痴白了他一眼,顯然在奇怪孔扶竟然會問這樣的一個問題。
“怪不得連崑崙弟子都說崑崙是亞聖大人的崑崙。”孔扶嘆了口氣,世間人皆知當年的崑崙雖然創立的年歲極為的久遠,但實際上卻是極為出塵隱世,世間中極少有崑崙弟子出現,然而當三百多年前亞聖大人回到了崑崙之後,崑崙成了天下第一宗,世間的弟子有大半入世,並且將門內當年反對他的所有長輩同輩晚輩盡皆逐出崑崙山脈。
正因為如此,亞聖大人的實力太強,威名太盛,雖說崑崙之中也有高手,但卻就好像皓月身旁的星光被掩埋掉很多的光彩。
所以在六大宗門其他五個門派的眼裏,崑崙就像是一個頭重腳輕的孩子,亞聖帝師就是一整個頭,餘下的才是整個崑崙。
這才會有顧易在崑崙之中,甚至連一次真正的出手都沒有,但從來沒有過一次弟子來挑釁的事情。
若是換做在其他五大宗門,不說其他,就說若痴和孔扶這兩個,一個被視作白馬寺下一任主持,一個被看做小聖賢庄下一位聖人,可即便是如此,在他們的宗門裏依舊有着無數同齡人想要爭取現在他們所在的這個位置和地位。
可是顧易一次都沒有被人挑戰過,甚至於都未曾被人懷疑過。
就在孔扶感慨的時候,場上的形勢剎那間發生了變化,尤其是當那中年男子的全身都化作一條紅色的長線直逼顧易而去的時候,若痴已經離開了原地,孔扶在邁出第一步之後卻猛地頓住。
因為他覺得以自己和若痴的修為以及他所在位置跟顧易之間的距離,在結果出來之前並沒有任何做出改變的可能。
顧易此時此刻已經感覺到了那一陣紅光而至到來的疾風,可他卻閉上了雙眼。
他的腦海中不自覺的閃過了自己當年晉陞脫胎境以後,他師傅跟他的那一次對話。
“知道劍意和招式的區別么?”
顧易想了想,心裏有個答案,但是總覺得好像不夠好,於是搖了搖頭,露出一個傻笑。
“劍客之所以稱之為劍客便就是因為劍意二字。不論是從身邊的人或事,還是從自然萬物所領悟,所感受的意。這股意或許是不平的意氣,或許是極為高興的喜悅也可以是悲傷。這些意氣不論如何領悟但最終卻是用劍來表達抒發出來,這便就是劍意。”
“世上的功法、招式不論高低,終究不過是看自己的領悟。能夠領悟多少這就要看每個人的悟性,可若只是如此,那些悟性極高的強者們為何不直接照搬自己所悟水準的極高的招式來對敵而是千方百計的想要自創招式?”
這是在問自己,那年不過九歲的顧易明顯還不懂得如何回答,只是搖頭。
“因為只有自己才知道自己到底需要什麼、適合什麼,不論其他人的招式再好,也不如自己根據自己跟腳創出來的獨屬於自己的東西。而不論是什麼樣的招式,追求的便是能夠最大的發揮出自己的實力。”
“而劍客的招式,只為追求最大限度的揮灑自己的劍意。”
顧易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他師傅看着他那認真的樣子笑了笑,示意讓他離開。
可就當顧易走出去幾丈遠的時候,他卻聽到身後師傅的聲音。
“若是覺得有些感觸,不如去溪邊多坐坐,多看看。”
從那天開始,顧易每一次修行之後來到那條溪畔,總會下意識的看向溪水裏那些嬉戲的魚兒,還有時候會無意間看到滿是鬱鬱蔥蔥的草叢中有了幾根白了的枯草。
一年又一年,一天又一天。
今年他十五歲,下山之前看了六年整。
魚兒會死去,可溪裏面卻沒有看不到魚兒嬉戲的時候,山裡靈力濃郁,可再怎麼濃郁也會有枯死的野草,可枯死的野草到了來年,為何卻又能夠化作嫩綠?
化蛹境在昆崙山巔賞雪而悟崑崙雪,離凡境在院中感受世間不同意仿若棋盤之上落子雖生根,但每子皆不同。
那他在脫胎境的這六年到底悟出來的是什麼?
草枯榮,魚死生,說到底不過是輪迴二字。
感覺到自己胸中那道在自己都不知道什麼時候蘊養了六年的劍意終於開始在這一刻破土發芽。
那是一道旋渦,一道由無數的細碎劍意,可能連顧易自己都不知道這些劍意之中所有的源處,都不知道能不能說出來這些劍意的名字。
可當他在這十五年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了生死的一刻,這道旋渦浮在了他的胸前,就像是一個不停旋轉着的磨盤,當那紅光撞在了上面,無數的細碎劍意剎那間磨碎,但在磨碎之後又一次重組回歸到旋渦裏面化作新的劍意。
“嗤嗤……”
老人的耳邊像是聽到了一陣夏天蠶蟲吞食桑葉的聲音。
他沒有來得及在意這種明顯和如今春初格格不入的聲音,因為他已經到了顧易的身邊。
他身上湧現出來的氣勢只是在一瞬間,便已經讓那狠狠撞着顧易的紅光後退十餘丈!讓那血螳族男子的後背狠狠的貼在了地上一動都不能動。
“呼……”老人看着此刻面色白如紙張的少年,看着他額頭上密密麻麻的冷汗,心中的慶幸還沒來得及出現,一陣后怕就湧上了心頭。
他的腦海里到現在還記得當年那個人一劍劃破他們三十六人組成的劍陣之後的表情。
那個表情他到現在還能夠清楚的記得,那是多麼的一種輕蔑。
一劍之後便將長劍放回了劍鞘。
臉上的平靜從開始到結束沒有一丁點的變化。
老人知道如果顧易真的在這裏隕落,那個人真的會毫不猶豫的將他,甚至將整個崑崙隱都徹底的斬草除根。
就像當年清洗崑崙的時候,若不是看在陳師妹的哀求,若不是他那位師兄跪下,他們這些人萬萬沒有可能現在還活在這世上。
想到這裏,老人的嘴裏就有些忍不住的泛苦。
崑崙隱崑崙隱,大多數人只以為這崑崙隱的創立就是為了要顛覆崑崙,可崑崙隱真正存在的意義,就是作為對抗崑崙所有勢力的一個領頭羊,將那些藏在暗處,曾經的敵手從平靜的湖面之下揪出來,然後讓崑崙一網打盡。
這個局的設立是從陳蓉為他們求情開始,到現在細算起來也已經有了三百年。
這三百年來崑崙隱就在崑崙的眼皮子底下漸漸壯大,然而卻少有人察覺這三百年之中崑崙消去了多少曾經沒有斬草除根的敵手,消去了多少針對崑崙佈置一個又一個陷阱陰謀的人物。
他們只是以為崑崙隱越來越強,他們對崑崙復仇的可能就會越大。卻不知道,隨着崑崙隱的力量越來越強,崑崙將要動手的時候,收穫的便就越大。
這件事情在崑崙隱之中亦是絕密,除卻他和如今掌門的那位師兄以外,即便是陳蓉或是那名身在黑斗篷之下的夏姓女子都完全不知曉。
“師伯,這一次應該也是在師傅算計里的吧?”顧易面色發白,身形忍不住的搖晃,幸虧這個時候來到他身邊的若痴扶住了他,不然少年早就已經坐在了地上。
老人的目光不停的閃爍,當他看到顧易施展的那星羅十九道的時候便已經知道為何他那位師弟會讓他來這裏看着,也知道了為何會將這塊令牌提前交到了他的手裏。
這其實是一個局,一個讓昆崙山的那位來檢測顧易現如今實力的局。
然而顧易交出來的答卷不能說十全十美,卻已經帶給了老人太多的意外。
血螳族是妖族十大王族之一,族中弟子天生便能夠在同階站在最頂點,更遑論是第五境承乾境的強者。
即便是白柳丹,即便是肉身因為傷勢之中的劍意不得露出本體,可在啟靈境的實力卻擁有着承乾境的感悟,在同境界內依舊堪稱無敵。
若不是血螳族的血脈神通“血煞”有着極為詭異的能力,顧易此次對敵按照前面的壓制,幾乎必然是大獲全勝的結果。
這樣的年紀,這樣的劍招,這樣的劍意,這塊令牌,不算辱沒。
老人將胸前的那塊令牌取了出來,站在顧易身邊的若痴滿臉震撼。
因為這樣的令牌整個天下只有三塊。
一塊在那位聖皇陛下手裏,一塊在他師傅,也就是大唐佛子的手中,不然他也不會認出來。
最後一塊,就是在崑崙的掌門,如今天下的亞聖帝師崑崙掌門手裏。
那塊令牌上面只有兩個字,沒有花紋沒有記號,但卻有這樣一股極為特別的劍意。
令牌上面的那兩個字是:崑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