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無名山脈
從谷外回到小廟村,幾乎村內每座土坯房都冒着炊煙,誘人的飯香飄蕩開來,村民們也陸陸續續從野外勞作歸來。
“真香!”慕寒重重地吸了一下鼻子,咽了一下口水便撒腿向村子南方跑去,然後衝進一間略顯破敗的土坯房。
房內只有一些簡單的擺設,顯得異常蕭條和冷靜,灶台後方的牆壁早已被煙熏成了濃黑色。
沒有人!
慕寒撫摸着肚皮,找着一條破舊的油黑小凳坐下,神情有些黯然。
慕寒便是十年前村民從溫淵河旁帶回來的幼兒,大概是受了很長時間的凍,體質一直不好。給村裏的草藥郎中一看,只說是體寒,不過郎中也說了,像這種有規律間歇性發作的體寒,他從來沒有見過,所看過的書籍中也毫無記載。
也正是這個原因,慕寒無法如村中其他少年一樣習武。有時候他會偷偷打上幾個招式,但稍微運上勁道,就會大汗淋漓,痛苦不已,要一段很長時間才能恢復正常。
饒是慕寒性子堅韌,也如此承受那等苦楚。
這些年來,慕寒雖然毫無進步,但他一直沒有放棄。村長陳天勇不願意扼殺一個少年的夢想,便會每天給他分配一些不重不輕的農活,讓他鍛煉鍛煉,並告訴他,這樣鍛煉下去,總有一天他的體質會改善,能和所有少年一樣,打拳習武。
小廟村有一個孤寡老人,叫裘濤。裘濤年近八十,膝下無兒無女,孤苦可憐。慕寒被帶回村子后就一直和裘濤生活在一起,慕寒稱他為“阿濤爺爺”。而事實上,裘濤對慕寒很好,大概是當成自己親孫子在照顧,慕寒自然在心裏也把裘濤當成了自己的親爺爺了。
剛在回來的路上,有村民告訴慕寒,阿濤爺爺因為身體有些不適,在村裡草藥郎中家看病。這個消息讓慕寒大驚了一把,好在村民接着告訴他,阿濤爺爺並沒有什麼大問題,只是年齡大了,總會有一些小病小痛纏身。
慕寒坐在小凳上着實無聊,中飯沒吃餓得慌,便沒精打采地爬到硬木板床上,準備睡一覺等阿濤爺爺回來,只是睡意早已被炎熱的天氣趕得不知所終。
“阿濤爺爺沒回來,乾脆這個時候去找鬼婆算了。”慕寒眼睛一亮,一骨碌從木床上爬起,把門關好,快步向村外跑去。
在經過用黃泥鋪成的小廣場時,慕寒不由自主的停下腳步。村長陳天勇偉岸的背影挺立在廣場中央,在陳天勇面前,三名少年正自低着頭,一副做錯事的樣子。
看到這一幕,慕寒自然知道這三人做錯的是何事。
三名少年微微側面,就看見了踮着腳尖正準備瞧瞧溜走的慕寒。陳天曉的反應尤為激烈,臉上寫滿了怨恨之意,但礙於在父親面前而不得表達。
慕寒清楚,陳天曉一定會帶領一幫少年來整自己了,這也是他們從小到大的“遊戲”。也正是有了這些“遊戲”,慕寒的心智變得更加成熟,有謀有略,性子也變得更加堅韌。
在心裏暗想一番,慕寒倒沒有急着去找鬼婆,而是打道回府,從新回到了破舊的土坯房,費力地佈置着一些“機關”,等待陳天曉和一幫少年的到來。
一刻鐘之後,土坯房外有了一陣輕微的響動,在輕微腳步聲越來越近之時,一陣“嘩啦”的聲響蓋過一切,接着一個悶響,像是一個什麼東西掉落在地,滾了幾圈。最後,在短暫的幾秒鐘沉寂之後,少年們爆發出一陣錯愕的尖叫。
慕寒含笑拍手走出房間,看見三名少年被淋成了落湯雞,臉上浮現不可置信的神色,站在強盛的陽光下,一隻略大的木桶滾落在一邊,沾滿了灰塵。
“慕寒。”陳天曉臉色鐵青,突兀大吼一聲,在他的記憶中,只有自己欺負慕寒的份,就算慕寒有時候耍些小聰明,也只是逃脫自己的捉弄罷了。而他從來不會料到,一直沉默忍耐的慕寒也會算計自己一把。
“怎麼?禮尚往來罷了。”慕寒似乎早就料到了陳天曉的反應,當下只是含笑站在一旁。
“你這個練武廢柴,以後就算你體質改善,能練武了,我也絕不會教你一招半式。”陳天曉打了一個噴嚏,恨得牙痒痒。
慕寒笑容頓結,冷眼看着陳天曉。他心裏跟明鏡似的,陳天曉這等吝嗇之人,只會索取,而不會援助別人。
二虎子接着陳天曉的話,恨然道:“哼,本來想讓你多做些農活,早日改善體質,大家就可以一起練武了,沒想到你如此不知趣。天曉哥,以後不要和他客氣了。”
“就是,就是。”另外一名單薄的少年明顯有些靦腆,但見兩位同一戰線的同伴就說話了,也不得不表達自己的意見。
三人你一言我一句,大多是說自己如何仗義,而慕寒又如何忘恩負義、恩將仇報。吹牛、說謊而臉皮絲毫不紅,就足以說明陳天曉和二虎子必定是厚顏無恥之輩。
慕寒深吸了幾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爾後淡淡道:“我說過,我不是練武廢柴,我的資質和悟性都是好的,你們不相信,我會讓時間來證明了。不過你們也不是什麼好手,我聽聞村中的長輩們說,練成那幾式只需要一個月的時間,而陳天曉你琢磨了一年還是個迷糊的狀態。”
“練武廢柴,你才是。”慕寒盯着陳天曉射過來的暴怒目光,一字一句鏗鏘地道。
“你……”陳天曉全然抓狂,憤怒地對同伴招手道:“給我打他。”
三個少年如餓虎撲食般沖了上去。
慕寒早已跳開,奮力向村外跑去。
在體寒沒有發作之時,慕寒和村中其他少年沒有什麼不同。身體素質不差,奔跑起來也是動作矯捷。而且他的體寒基本上都是每天發作一次,先前慕寒已經承受過體寒發作的痛苦,所以現在他不必擔心因為體寒突然襲來而導致自己被身後的少年追上。
當然,體寒襲來的規律只會體現在慕寒不練武之時,若是他運上勁道練武,猛烈難以承受的體寒便會立即襲來,讓慕寒痛苦不已。
自己為何會如此?
每每想到這樣的問題,他就會懊惱不已。此時慕寒正喘着粗氣,他微微側面看着後面三位窮追不捨的少年,猛然咬牙加快速度,衝過一條條狹窄的山中甬道,越過數塊開墾過的荒田,衝上了橫擋在村外不遠處的一座大山。
黝黑的山脈巋然不動,不知綿延到何處。山中景物蕭條頹敗,少有的幾聲飛禽鳴叫也帶着抑制不住的驚恐。
村中的長輩們說,這山中有古怪,是一個可能一去不復返的恐怖地方。村長也曾經嚴肅地下令,村中老幼都不許靠近這山半步。
所以,當看着慕寒停留在黝黑山脈的山腳之時,心裏怒意強盛一直想要報仇雪恨的陳天曉也沒有衝過去的意思,他的臉上有些許的驚色,看着慕寒鎮靜回過頭來,才強裝笑顏嘲諷道:“跑到這個鬼地方來嚇人了,有膽你就進去呀。”
慕寒不語,心裏卻在暗自偷笑。村中關於這座山的故事他不是沒有聽過,但他一直都是懷着不以為然的態度。他瞞着村中人進去過這山不下百次,每次進去的目的都是一樣,那就是找一個人。
那人就是鬼婆。
“怎麼了,不敢進去了?我以為你有多大勇氣呢!原本只以為你是練武廢柴,現在才知道你還是個軟腳蝦米。”陳天曉見慕寒立身不動,以為他是真的不敢進去。
二虎子哈哈大笑幾聲,表示自己的不屑,同時也為陳天曉壯壯聲勢。
“我說過,陳天曉你才是練武廢柴,而現在,你又為自己多取了一個外號,軟腳蝦米。”
慕寒淡淡笑了笑,無視三人劇烈的表情變化,然後毅然踏入了這座“禁山”。
“慕寒。”陳天曉咆哮的聲音從後方傳來,憤怒中帶着些許不知所措,“你就進去吧,最好死在裏面別出來,反正出來也毫無用處。三天後就是‘十村聯武’,三天內你也成不了什麼氣候,到時候沒有武學世家要你,你就留在這鬼地方吃一輩子罪去。現在倒好,死在裏邊這一輩子罪就免了。”
所謂的“十村聯武”,只不過是這一帶十個村子聚在一起為少年們辦的一個比武大會,決勝出前幾名就會被引薦到武學世家或武學門派,看上的就被挑走,前途廣大。而武學世家或武學門派都有一個規矩,只有十五歲以前的少年才會被帶回山門。
因為年齡越小,存在潛力越大,最重要的是,可以把尚不諳世事的他們培養成安全忠心的弟子。
慕寒今年已然十四,對於每兩年一次的“十村聯武”來說,這是最後一次機會。
陳天曉惡毒的言語,多少會讓慕寒有些難受的,但他除了臉上露出几絲苦澀的神色,並沒有多大反應,只是眼中閃爍着越發堅毅的光芒,加快速度,向灰濛濛的山脈中趕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