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人倒霉起來會喪一天
夏雅安以為自己那麼糟糕的成績一定會去那所直升的新城中學,想不到,老天爺也有一天會給她一個大便宜,竟好運到成功搖號進了全市最好的一所初中。
夏媽媽和夏爸爸愣是高興了好幾天,親朋好友能旁敲側擊奔走相告的,大多都知道了。畢竟,夏爸爸的爸爸說了好事要傳千里。相比去年,同樓的洛懷城正兒八經考上育樹,實在招搖太多了。
“阿城,我又要和你一個初中了……”夏雅安大嘆一口氣。
“你……很不想和我在一所初中念書?”
夏雅安連忙搖頭,“當然不是……你也知道,在我家,我媽只要一看我不順眼,嘴裏就開始念叨你。都念叨六年了,看樣子,還有三年……”
洛懷城也拿她沒辦法,只是聽她嘆氣,然後托着腦袋,再嘆氣,束手無策……洛懷城想起當初小學畢業還在眼前,自己好像也沒太多煩惱就過去了。為什麼到小五這兒就變了呢?難道這個年紀的女生都開始多愁善感起來?
其實,去育樹中學報道那天,夏雅安心中開始有了自己的第一個秘密。而所謂的秘密,就是不能說出來,還非得放在心裏來回顛來倒去。
而夏雅安的秘密,就是……就是連她現在也忘記了,因為從那天起心中的秘密開始一件件沉積下來,只看得見最近的那個,早忘了那最初那個是什麼了。
“夏雅安!”她身子一顫,手中的小浣熊一抖,掉了一地渣子,這種不打自招的場面,在這教室里屢見不鮮!尤其是滿嘴吐乾脆面的,還真不是頭一個。
而朝着她大步走來,短髮捲毛,配着一身淺淡六神味兒的,便是他們班的班主任。這位中年婦女有些教齡,所以言行舉止老道得很,教的是數學,卻總愛在說起人生大道理上滔滔不絕。而最後,大概都是以這樣一句結尾,“下午,把你你爸媽叫來!”
夏雅安喪着腦袋一天了,聽着英文單詞從頭讀到尾,再從未讀到頭,心不在焉。她可以想像不到夏媽媽知道這消息時,會有多抓狂。自打小時候,“請家長”三個字就是世界毀滅的徵兆。
一顆心像是充滿氦氣的氣球,沒有絲線根本拉扯不下來,就像一張嘴就能飛出來。
“雅安,老頭叫你回答問題了!雅安!”大夢初醒一般,數十雙眼睛齊刷刷地看着她的方向,原來,人真的會失憶,而除了魚,人的記憶也可能是七秒。
“什麼問題……”夏雅安小聲求救。
同桌卻無奈地說,“我……我也不知道。”
就這樣,夏雅安被老頭罰站走廊一節課,確實,人倒霉起來,會喪一天。
夏雅安原本以為能站走廊的多少也是年級中的風雲人物,再怎麼不濟,也不會讓一個不出名的女生站在這裏當門神。當然,門神自然湊一對金童玉女好看。
“你就給我站這兒,給我好好想想,錯在哪兒!”依舊是老頭的訓斥聲,再熟悉不過的幾句套話,一回頭,身旁站着的人也很熟悉,陸澤浩?不就是新城二小個兒最高的那個。
風雲人物之間的對話,總是很短暫,像極了武林高手過招。
“你犯了事?”“沒做作業。”
“你呢?”“上課走神。”
二人尷尬笑笑,都覺得彼此那是時運不濟,才被當成門神對待。畢竟班上那些上課睡覺,偷看漫畫書,躲在課本下偷吃蝦條的同學,都逃過了一劫,自己只是運氣不大好。
課間操有二十分鐘,二十分鐘的時間是用來做操和跑步的,入秋之後就有冬季長跑,各個學校對它稱呼有所不同,育樹中學管它叫陽光長跑。但不過管它叫什麼,在任何學校的性質一樣,都是——噩夢。
夏小五和陸澤浩倒算得上因禍得福,看來遇上一劫的好處,就是逃過另一劫。
“現在幾點了?”
她看了看手錶,泛黃的錶帶上還留着不少刮痕,“快到十點了,他們就要上來了。”那首抒情的英文歌響起,儘管從來沒聽懂過歌詞的意思,但夏小五知道出操要結束了。
“那我走了。”陸澤浩瀟洒拉起校服的拉鏈。
“去哪兒?老頭不是讓你罰站嗎?!”
“哦,他讓我站到下課就自己回去。”空氣中瀰漫著一股子尷尬的味道,夏小五感覺又被世界給拋棄了,因為小浣熊,她成為了今天最可憐的人。
自動鉛筆的鉛芯斷成好幾截,白橡皮在地上一打滾,筆袋子被書撞到地上,辛辛苦苦抄了半天的單詞發現抄錯單元……彷彿她的初中就是伴着這些不幸運的事開始的。
而所有幸運的事都發生在別人身上,打開蓋子有再來一瓶,星星榜上又加了一星,家校聯繫本上又蓋上進步的小紅旗。但倒霉事一件接着一件的情況,對夏小五而言還是頭一回。
“夏雅安,老師讓你去趟辦公室!”一顆心吊起,該來的總會來的,這句話夏小五一天至少安慰了自己一百遍,到頭來還是忍不住的心慌。
辦公室門縫中,她瞥見夏媽媽畢恭畢敬地同老師聊天,這樣的平靜,在學生的眼中卻是完完全全相反,那個時候的一句話,暴風雨前的平靜最折磨人。
“雅安媽媽,那今天就讓雅安早點回去。”班主任輕搭上她的肩,還貼心告訴她,不要太擔心。她回頭小心揣測夏媽媽的心情,卻得不到任何信息。
出乎意料,像是用盡那一天的運氣,夏小五非但沒受罰,還被媽媽提早帶出了學校。但一路上,媽媽卻沉默不語,自行車后的風吹得她的小臉一顫一顫。
“媽,我們要去哪兒?不回家嗎?”耳朵緊貼着夏媽媽的後背,還能依稀聽見沉重的呼吸聲,夏媽媽的回答很遲緩。
“雅安啊……奶奶,奶奶今天中午沒了。”那時的風是什麼感覺她已經忘記了,只是記得媽媽的後背是那麼的溫暖,她沒有哭只是將媽媽的腰抱得更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