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2 會跳舞的紅皮鞋(五)
阿飛一直負責技術科的工作,和法醫官老蔡一樣所屬內務後勤部,現在全由劉婷宇直接領導。
若在平時,幾人見面通常都是笑臉相迎地打聲招呼,此刻阿飛倒有了一些不知所措,昔日朋友變成了頂頭上司,是應該先道一聲恭喜的吧!
“劉sir!你回來了!”
阿飛像往常一樣過去打了聲招呼,劉婷宇面色不苟言笑地坐在辦公椅上,看着手中一份剛剛打印的影像照片,不由深深皺眉。
那幀圖像委實太模糊了些,依稀能看清是個人的影子。
阿飛本來想恭喜的一句話,也隨着那皺起的綉眉糾結在了喉中,便以工作的口吻道:“這是我們調取路口監控時發現的畫面,經過技術處理也只能還原到這種地步!”
劉婷宇把圖像資料輕放在一邊,只感覺眼睛酸澀難耐:“光憑這個鬼影子能看出什麼?就找不到其他有價值的線索了嗎?”
“我已經讓他們在找了!”阿飛偷眼撇了下她肩章上新添的警花,暗自憋了口氣。
劉婷宇有些疲憊地道:“我在趙Sir面前立下10天破案的軍令狀,我只有10天的時間,我要的是可以破案的線索,你明白嗎?”
“YES!Sir!”
阿飛立刻轉身走到監控分佈圖紙前,對警員們逐一開始詢問:“20號到25號有沒有發現?”
“20——25號監控沒有拍到東西!”一警員道。
“26——30號沒有拍到!”另一名警員跟着道。
“31號——40號只拍到一個賣水果的阿婆!”第三名警員接着道。
阿飛索性看向剩餘的警員,大聲問:“你們呢?有沒有特殊的發現!”
眾警員或沉默,或搖頭不語,阿飛也開始忍不住發起了脾氣:“你們到底有沒有在認真做事,往前面找行不行?從案發之前一幀一幀的給我找,疑犯又不是幽靈,總會留下線索的!”
“唉!工作量不少啊!”一警員開始小聲地抱怨。
阿飛剛剛吐出憋着的氣,看了看面色很差的劉婷宇,趕緊搶先發怒道:“嫌累就不要做了,你現在遞交辭職信,我立刻放你回家!”
劉婷宇知道阿飛在為自己撐氣場,但她要的並不是這些虛頭巴腦的東西,她要實實在在的能夠破獲這起無頭詭案的線索,卻也不好把大家逼得太緊,只得緩和了語氣道:“阿飛,今天食堂燉什麼湯!”
阿飛想了想,道:“哦!是珍珠湯!”
“給我也來一碗!”劉婷宇微微笑着說。
不多時,十幾份珍珠湯便被端了進來,阿飛親自把一份湯羹端到劉婷宇面前的桌子上,順手把那張影像資料向里移了移,這才使得桌子上的雜物不顯得那麼凌亂。
“謝謝!”
劉婷宇拿起湯匙輕輕品嘗了一口,目光微聚,不經意間重新落在了那張照片上。
此刻照片的位置正好在枱燈下方,綠色燈光籠罩下再加之角度的關係,那道影子竟隱隱清晰起來,雖然還是一片模糊,但至少可以看清它的形態。
她的專註神色引起了阿飛的注意,還不等他有所反應,劉婷宇保持着同一個視角,把阿飛的身體拉了過來:“你從我這個位置來看,有沒有發現什麼不同?”
阿飛照劉婷宇的方法眯起眼睛,果然看到照片上的影子似乎在做什麼動作,但那動作形態卻說不出的彆扭,怎麼看也不像一個正常人。
取過筆筒里一支熒光筆,阿飛把影子形態勾勒了出來,反反覆復地盯着它看個不停,劉婷宇也在旁邊耐心地研究着,若能通過圖像推測出疑犯大概的體貌特徵,年齡範圍,對疑犯的鎖定也就可以更加精確了。
人類為什麼會出現這種姿勢?
阿飛百思不得其解,但他到底是技術科出身的,忽然腦中靈光一閃,熒光筆極其生動地勾出一條豎線。
劉婷宇睜大眼睛看去,只見照片上原本被熒光筆勾勒出的那個影子,在它旁邊又多了條豎線,結合怪異的影子形態變成了拄着拐杖的老人,抽象卻非常傳神,再沒有一點違和感。
伸手拿起照片微略一推算,她立刻對阿飛吩咐道:“通知所有警員,鎖定目標嫌疑人年齡在40-60歲之間,男性,身高175左右,腿腳有傷疾或行動不便,不排斥高齡老年人作案!”
“好!我這就去通知大家!”
阿飛前腳剛走,一女警員便敲門走了進來,對劉婷宇道:“劉Sir!死者家屬已經聯繫上了,現在正等待核對死者身份!”
這個消息對劉婷宇而言無疑是錦上添花,專案組成立第一天就打開了兩條主線突破口,忙丟下喝了一半的湯羹,抬步向門外走去。
“死者家屬什麼時候聯繫上的,和死者什麼關係!是從事什麼工作!”
劉婷宇腳步不停地對女警員詢問着。
此時距離案發已超過24小時,這件案子業已在第一時間通過媒體傳得沸沸揚揚,死者家屬這麼晚才現身警局着實有些說不過去。
女警員小小傾慕之情顯露於色地回答道:“死者的男朋友是當下大紫大紅的台灣明星林慶承,他委託經濟人在今天下午主動聯繫我們的!”
“台灣人?演藝明星林慶承?”
劉婷宇雖很少關注娛樂新聞,卻也對這個花邊新聞不斷的FUR樂團當家花少有所耳聞,只怕今天過後,香港警方不單會出現在法制報的頭條,也會在娛樂報佔有一席之地了。
兩人說著話就已經來到了接待室,女警員正要推門而進的時候,劉婷宇考慮到死者家屬的公眾形象,便對女警員交代了一句:“讓他們來我辦公室吧!”
督察辦公室,戴着黑色墨鏡的林慶承坐在沙發上一言不發,墨鏡遮住了他大半張臉,不時地看看手腕的時間,一副坐不住的樣子。
劉婷宇走到窗前拉開百葉窗帘,看到樓下早已圍滿了狗仔隊和追星粉絲,手中高舉“男神我愛你”的牌子,狂熱地叫囂着,要不是十幾名警員在門口嚴陣以示,警局怕是要被人群踏平了。
“哎呀~多放點牛奶,少放點糖,算了算了,我自己來吧!”
經紀人搖擺着男人的水蛇腰接過女警員倒了一半的咖啡,又根據自己的口味猛加了一勺牛奶,翹着蘭花指細細地品味起來。
“不愧是當紅的大明星,一會兒走的時候我得派一個巡邏車隊保護你才行!”
劉婷宇調侃地從窗外收回目光,坐在林慶承面前的座位上。
女警員遞了杯咖啡過來,她輕輕抿了一小口,展顏一笑道:“林先生是台灣人哦,方便透露一下和被害人的關係嗎?”
林慶承坐着沒動,眉頭卻是深深皺了一下。
一旁的經紀人接過話道:“哎呦警官,你這是什麼口吻,你在審問犯人嗎?我們家慶承可是大明星耶,要是讓媒體誤會了,那可是會有損公眾形象的!”
經紀人沒有一點買賬的意思,接着道:“再說了,我們今天是來核實Mary的身份,剩下是你們警方的事!”
劉婷宇斂去嘴角一絲冷笑,“放心,你們在這裏的談話內容絕對保密,我只是有些疑問,需要你們配合我了解一些情況,我想,你們也希望警方能早日破案,給社會媒體以及死者家屬一個交代!”
林慶承沒有一絲表情的臉上有了些動容,卻仍努力保持着鎮靜道:“我沒有任何答案可以給你,我現在可以離開了嗎?”
女朋友被殘忍的謀殺,他竟然沒有太多的悲傷,反而做出一副冷漠姿態?
劉婷宇很快便發現了林慶承額頭淌下的細汗,可見他的冷漠完全是裝出來的。
在冷漠背後隱藏着不為人知的害怕,究竟是什麼?
劉婷宇從座椅上站起身,雙手支撐着前傾的身體,緊緊盯着林慶承的寬大墨鏡道:“我總是問我的屬下,我們每天面對那麼多的凶殺案,惡性案件,不是殺人放火,就是綁架跳樓,厭惡性的工作,為什麼還要做下去?”
林慶承微微抬眼,與劉婷宇咫尺之遙的距離中,他在那雙清澈明亮的眼眸中沒有看到一絲雜質,那麼純凈無暇的眸子,深深倒映着自己掩藏在墨鏡下的恐懼。
只聽她繼續道:“我也不知道值不值得,所以我經常去停屍房,那些屍體好像跟我說,他們本可以不用死的!”
劉婷宇目光始終如炬,林慶承卻隨着她舉起的手聚焦在了一張照片上,那張照片正是Mary被害時死亡的樣子,紅色的血從兩腿踝骨處流出,在身體周圍形成一道不規則的血圈,經紀人只看了一眼,便從口袋裏取出手帕乾嘔了起來。
劉婷宇依然對着林慶承道:“我會告訴自己,如果我放走一個壞人,明天就有一個無辜的屍體躺在街上,如果這個案子破不了,屆時,全市媒體便會大肆宣揚香港警方的無能,就會有更多人質疑警方威嚴,挑釁暴力犯罪的極限,這是你希望看到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