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一章 人與魔
牛賀洲除了有孔雀國的孟氏皇朝,隔着一道南北向的山脈還有一個東浦國的蕭氏皇朝,一山之隔,西部天府之地,三教匯聚,以朝天城為核心擴散方圓數千里,沃野平疇,物華天寶,人文薈萃。過了這道山,至東部,便是彎曲的海岸綿延數千里,往北西東則是內陸,雖然也有梁田沃野,但是,似是天盡頭一般,除了土著,便很少有人涉足,三教不興,與牛賀洲其他地方的人文薈萃不同,這裏卻是相對蠻荒之地。
也正因如此,東浦國相對貧困一些,因此,按照窮山惡水出刁民的說法,這裏的民風彪悍,爭搶的事情就多一些。
但是,這並不妨礙這裏美景如畫,海洋氣候再加上溫熱的空氣,這裏男女老少皮膚細膩而白皙,特別是女子身形婀娜,雖然三面環山一面大海,交通不便,但是,這裏盛產的美女卻馳名牛賀洲,而這裏的女子也極是羨慕東西北外邊的富庶和那裏男子的風雅,聽說那裏讀書人多,隨便拿出來一個,都是羽扇綸巾風流倜儻的。
令狐超獨自一人翻山越嶺,一路從朝天城來到這裏,過了山,向東走,沿着海岸,觀山景觀海景,看着成片的椰林在欣賞鶯鶯燕燕從旁而過不時丟過來曖昧眼神的美女,令狐超前所未有的放鬆,而再往前,那座東浦國的皇城光明城就是他苦心經營的大本營也是東浦國的最高擇天閣所在地。
令狐超中年打扮卻風流瀟洒,柳眉鳳目,面孔潔白,而且大有越變越年輕的趨勢,長發黝黑,隨便披肩,山風或者海風一吹,發梢搖曳,說不出的神仙之姿。現在走在鄉間的小路上,田裏忙碌的男女看着這個並不陌生的人紛紛聚攏過來,有男人就在地頭鋪上了草席,藉著蔭涼,拿出水或者酒,極為熱情的禮讓這位副閣主大人喝水或者喝酒。結婚的和沒結婚的女人們則是笑意滿臉的湊到令狐超身邊,豐碩的東西有意無意的蹭到令狐超身上,別管人家有沒有感覺,自己先臉紅再說。
令狐超沒有什麼感覺,或者說身軀如鐵心也如鐵,但是,這並不妨礙他的春風化雨,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令人着迷。聽說擇天閣高於皇朝,但是,擇天閣卻是紮根民間,比起那高高在上的皇朝要接地氣得多。
這片稻田,有一望無際的感覺,位於皇城西郊,乃是皇室的大糧倉,出產的貢米,不用菜品,就可以香香的吃上幾大碗。當然,擇天閣紮根民間,自己動手的糧田也不少,那支令狐超親自打造的擇天軍五萬人,兵馬的糧草就出產在這裏。令狐超愛這片土地,對這片土地上的人也飽含深情,何雲飛幾乎沒有涉足到這裏,這裏就成了令狐超的老巢,若說愛民如子,令狐超也是當之無愧。
自從有了擇天閣,有了令狐超,這塊最為富庶的土地就再也沒有受到皇朝或者各種勢力的騷擾,這裏的人生活在田園中,感受如天堂,沒有爭鬥,沒有內憂外患,那支五萬人的擇天軍在農忙的時候就是農民,下田幹活都是好手,連這位身居高位的副閣主也不例外。
這位副閣主雖然英俊瀟洒,但是奇怪的是沒有什麼親人,無妻子無二女,有時候那些多情的女人看到形單影隻的副閣主,無論結婚沒有結婚的,都會油然而生一種心疼,所以,每當副閣主來到田間地頭,女人們的熱情不光是曖昧還有就是疼愛,一種母性的本性,讓女人們一直想為副閣主做點什麼,哪怕是暖被窩也行,儘管這地方沒有冬天。
令狐超也只有到這裏才會身心放鬆,那種淳樸質樸返璞歸乾的感覺令他有天清地明的感覺。
一些孩子蹦蹦跳跳的跑來,玩的一身泥巴一身水的,一個個小臉髒兮兮。一個看不出本色的小女孩跑過來,滿是泥巴的小手摸在令狐超的臉上,說道:“大哥哥,好久不來,我都想你了!”
令狐超笑着摟過小女孩,親了親滿是泥巴的臉蛋,說道:“小希希好像又高了一些!”
小女孩吳希希摸了摸令狐超稍微沾了泥巴的臉,卻是越摸越泥,只好作罷,說道:“我都急死了,想着快點長大,好嫁給大哥哥!”
令狐超摸了摸小女孩凌亂的頭髮,笑道:“好好,我就等着小希希長大!”
男人們樂呵呵,女人們掩着嘴,其實這件事一點也不唐突,自從第一次見面,很多人,那個三歲的小女娃就吵吵着要嫁給令狐超大哥哥,就都好幾年了,這個事人們聽得多了也就見怪不怪。吳希希的父親是個實誠的莊稼把式,母親是一個清秀的女子,童言無忌,母親也不在意,卻是感到其實自己才跟這位神龍一樣的男子才是般配的,也就是心裏這樣想,卻從未有半點流漏。
除了在那座皇城,令狐超在這個名為麗水的村子也有自己的住宅,位於村中,一樣的民居。
令狐超與忙碌的眾鄉親告別,回到了自己的小宅子,身後跟着那些呼呼啦啦的孩子們。令狐超在院子裏擺放了三口大鍋,溫了水,又佈置幾道帘子,三口大鍋隔絕起來,讓孩子們清洗身體,孩子們的衣服被令狐超拿到小河邊,一陣搓洗,衣服便煥然一新。孩子們換好衣服,令狐超清理完院子,又親自上灶掌廚,十幾個孩子吃着香噴噴的米飯和菜肴,風捲殘雲,然後自發的收拾碗筷,又將里裡外外收拾的乾乾淨淨,然後搬着小板凳擺在院子裏,整整齊齊正襟危坐,等待着那位副閣主先生講課,那興緻盎然的課!
令狐超笑意盈盈,看着孩子們,開口道:“今天講龍閣主單人入皇宮生擒太后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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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氏皇朝並不太平,頭上懸着那把擇天閣的天劍怎麼也不會令人舒服,宮內宮外,有擇天閣檔在那裏,財路被斷了很多,朝中大臣,江湖的大亨,各方豪閥,東浦國不少,佔山為王的綠林好漢們眼看着擇天閣遍地林立,不礙眼是撒謊。東浦國本來就是民風彪悍的地方,信奉叢林法則,結果有這麼個東西一直當在這裏,各種躍躍欲試也不是沒有。只是多次試探騷擾之後,損兵折將不說,一些好漢和家族門派幾乎被滅門,令人噤若寒蟬,不死心的也暫時死了心。
只是最近事情起了變化,擇天閣除了那隻擇天軍出了皇城不知所蹤,各地擇天閣好像神秘隱身,很多地方人去樓空,好像再也不管事了。
於是,各地勢力開始蠢蠢欲動,相互爭搶你爭我奪的事情開始冒頭,東浦國有混亂的跡象。在這種情況下,皇朝朝會,研究的不再是如何奪回失去了權力,而是如何恢復各地秩序。
皇帝簫齊和各大國之柱石心情都有些暗淡,東蒲國總體上的太平現在起了變化,擇天閣一走,似乎沒有了制約,皇朝這些年習慣了靠着擇天閣那把劍的震懾,在小心翼翼中享受着太平盛世,習慣了那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令狐超眼力的眼神所發射的威嚴,更習慣了前殿後宮在那雙眼睛的注視下帶來的和平。只是,為什麼就走了呢?也不打個招呼!
簫齊看着滿朝肅殺的氛圍,盡量語氣平和,說道:“擇天閣入駐東蒲國這麼多年,大仙人令狐超雖然與皇朝若即若離,但是,這麼多年,擇天閣雖然遊離於世俗之外確實承擔了世俗保護神的角色,那些皇朝之外的勢力被擇天閣壓制,總體上壓抑着自己的不甘,使皇朝能掌控天下,百姓總體上平和安穩。但是,擇天閣一夜消失,這一段時間以來國內開始了動蕩,難道真是沒有了擇天閣,東蒲國國將不國?東嶽城那邊有線報,親王蕭讓厲兵秣馬,大有揮軍西進之勢,他幹什麼?西邊的異姓王孟克之也不消停,這個從西邊孟氏皇朝叛逃而來的王爺,也起了虎狼之心,南邊的海盜,山林中的綠林,江湖中的門派,甚至各地藩王,都有了想法。朕也奇怪,擇天閣沒來時,這些勢力總體上安穩,擇天閣來了更不用說,都比乖孩子還乖,怎麼擇天閣一走,都冒出來了?蘇愛卿,你說說,這是怎麼回事?”
帝國第一柱石首輔蘇琴出列,站咋玉石台階下,說道:“人心不足,若是沒有外界的剋制,光靠自己的良心是不可掌控的,所以,國家施政,不但以德政布德,更要以法度制衡人心。古人云:事在四方,要在中央;聖人執要,四方來效,又云:萬乘之主,千乘之君,所以制天下而征諸侯者,以其威勢也。人性本惡,趨利避害是人之本能,故而,君王治天下,不是光靠德化便能天下太平。人有好惡,故法可治之。擇天閣未來之前,各地勢力相互制衡,皇朝居中斡旋,乃是縱橫之術,談不上天下太平。擇天閣一來,改變皇朝體制,以民為本,從下至上乃是法統秩序,民貴君輕,倒是讓各種勢力忌憚民之力量,不敢有所胡為。這本就是法統壓制了人性本惡,待法統一去,人性惡的一面自然釋放。所以,陛下不妨仿照擇天閣法統體制,以法治天下。現如今藩王眾多,各自割據一方,手中權勢大過天,若讓他們安居一隅,貪心無度,怎麼會安穩?江湖勢力、各地州官無不如此,手中一旦有了不受制衡的權利,必然貪慾膨脹。所以,為今之計,削藩與推法勢在必行。若是各地藩王聯合造反,正好落了口實,一紙聖意昭告天下,削去各地藩王王號,貶為庶民,先從根子上讓他們無所依靠,師出無名,再以平叛內亂的借口,出兵討伐,微臣相信,以今時今日帝國之武力,哪怕各地藩王同時造反,也會一鼓作氣盡滅之!”
皇帝簫齊長舒一口氣,道:“到底還是蘇愛卿什麼謀遠慮,一下子點到了癥結所在,諸位愛卿還有何話講?”
大學士太子太師言官首腦朱培德出列,有些惱怒的看了一眼首輔蘇琴,道:“陛下切不可聽信小人之言而誤了國本。儒聖有云:克己復禮為仁。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焉。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又云: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共之。陛下應效仿前賢,更應總從祖制,各地藩王要不是皇家親族,要麼是有功社稷的功臣,皇帝應施德仁之政,使天下歸心,怎可削藩寒人心,暴政失根本?蘇琴此言動搖國本,乃是禍國殃民之策,其心可誅,微臣參奏,大首輔蘇琴妖言惑眾蠱惑君心,應該處死,以正視聽!”
蘇琴看着朱培德輕蔑一笑,道:“事在四方,要在中央,聖人執要,四方來效。如今諸侯做大,尾大不掉,德仁之政難以破其心。只有律法苛嚴,使其肅然,才會安邦定國。萬乘之患,大臣太重;千乘之患,左右太信;此人主之所公患也。且人臣有大罪,人主有大失,臣主之利與相異者也。各地藩王擁兵自重割據一方,乃是國之隱患,不除則江山危殆。皇帝為一國之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但是,如今,擇天閣前腳一走,各地藩王便蠢蠢欲動,何也?貪心不足蛇吞象,皇帝陛下的這把椅子,就是天下最大的貪心之源。國要治,緊靠酸儒的仁德,哪來的太平天下?儒聖門生遍佈天下,但是,治國大才往往是那些崛起阡陌的百姓,搖唇鼓舌的,反倒是多出狡詐貪圖之輩。夫子為我國廟堂聖人,可是拿出來一兩件有利國家安穩的治世良策?先生的門生故吏,可有為民請命的泣血大才?各地官衙,先生的學生如蠅逐香,但是,值此社稷動蕩之際,各地反叛勢力大有風起雲湧之勢,夫子的這些學生有不少與當地勢力勾連以求自保,本首輔說的沒錯吧?先生不正,弟子效仿,夫子在廟堂上大言燦燦,為藩王鳴冤叫屈,心底下的小心思也就不用多說了,皇帝心如明鏡,本首輔也看個一清二楚。你口口聲聲仁德,你的仁德又在哪兒?你府上的三妻四妾,你的孫男娣女,有幾人在軍旅?有幾人在民間?有幾人為國泣血?本首輔與你同朝為官,看到你,本首輔感到噁心,還不快快退去,免得丟人現眼!”
老夫子朱培德氣的兩眼一翻,果然背過氣去。皇帝搖搖頭,道:“抬老學士回家休息吧!”
蘇琴對皇帝抱拳行禮,道:“陛下,自皇朝立國以來,積弊難返,數代藩王已經在各地如山盤踞,針插不進,常有與朝廷對抗之舉。而且,藩王做大,割據一方,再加上祖制不改,還會有更多的藩王出現,一人佔據一地,長此下去,縱然山河萬里,也不夠分的。到那時,皇帝只佔據一座京城,如困牢籠,所謂天下之主名不副實,聖意只在眼皮底下,談何治國?所以,微臣以為,削藩勢在必行,而且祖制非改不可!趁此時機,可以以安邦定國之名,行皇朝之師,一舉蕩平所有藩王,將屬於皇帝的皇土收回,再以統一律法治平天下,那樣,即便沒有了擇天閣這個靠山,我皇朝也必然能國祚千年,長治久安!”
年輕的皇子們也在朝堂,特別是太子就在當場,看着氣勢恢宏的大柱國面色不善,但是不敢有任何異議。但是,心中的嫉恨不可避免,若是蘇琴這一國策果然推行下去,那麼在場的皇子們能不能有自己的封地就不好說了,說不定三代以後淪為平民也不是不可能。而且就眼前來說,皇朝中的各大勢力攀龍附鳳大有人在,依附在各大皇子身邊的人多如過江之鯽,蘇琴斷了所有人的財路和來路,即使不算是舉世皆敵也是滿朝為敵!
皇帝簫齊道:“舊政弊端存世已久,各地藩王時時刻刻虎視眈眈,朕的這把椅子燙屁股,連朕都坐不安穩。看看滿朝文武,有的指望朕的這把椅子堆滿黃金,朕信手一扔,滿殿文武信手可得。朕的皇兒們,誰敢說沒有盯着這把椅子?擇天閣這些年給朕的提示就是,皇朝江山無非如此,坐不住就會改朝換代。但是,這天下是誰的?誰做就是誰的?不一定,皇朝更迭,城頭變幻大王旗,但是,百姓一直在,天理一直在。擇天閣,朕與之相比,也是井底之蛙,看不到大道所在。但是,這不代表朕不懂,這個天下,誰說一定就是我蕭家的?看看那些藩王在各地的所作所為吧,天怒人怨的事情少嗎?這樣下去,別說江山,死後能不能有地方埋都不一定!各位愛卿,朕的皇兒們,朕可是有這個危機感,不知道你們有沒有!”
皇帝簫齊對蘇琴說道:“削藩的事情由蘇愛卿負責實施,各地各級官員必須按照削藩這個大部署行事,遵守皇朝法令,蘇愛卿調度全天下兵馬,不服削藩的藩王,誅之!”
“微臣領命!”,蘇琴向皇帝拱手行禮,轉身面向諸位大臣說道:“即日起,各部衙門三閣六府,全數到各自衙門值守,並不得回家,吃住在衙門,以削藩為第一要務,無論軍政財權,集權到中樞內閣,以內閣指令為指令,所有人必須聽命行事,否則,嚴懲不貸!”
皇帝宣佈散朝!
蘇琴並沒有回到府上,也沒有回到中樞內閣重地,而是去了那個人去樓空的位於都城光明城的擇天閣總部。蘇琴來到,關門閉戶的擇天閣大門被他輕易推開,然後走進大院,七拐八拐,到後院的一座大殿一樣的房子前駐足,房角一側的通道寬闊,路邊有一顆大樹,是東蒲國很稀少的樹種,大椿樹!
蘇琴看着這顆號稱上古神樹的大椿樹,伸出手抱了抱,又將臉貼在樹榦上,似是像看情人一樣深情款款。也不回頭,似是自言自語,道:“令狐閣主,你要的人心是這樣的嗎?”
令狐超不知從何地出來,出現在蘇秦的身後,說道:“沒錯,擇天閣暫時撤出世俗,要的就是讓人們暴露出醜惡的本來沒面目,讓人們真正認識一下,到底什麼是魔,什麼是人!”
“龍擇天以一己之力對抗天道,天道為何?人道為何?魔又如何?從天智星到這裏,我一直追究人心真相,我發現,天道再大也大不過人心,人心不足,不是吞不吞象的問題,而是吞了天道的問題。若我為魔,我就讓人們把心魔全部釋放,看看到底誰為醜惡!”
蘇琴面對這個傳說中能翻天覆地的大仙人沒有一點慌張,面色如常,說道:“所以,你我為同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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