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此事有蹊蹺
雖說王煥根基不深，威望也不夠，但是眼下畢竟是縣令林奎眼中的‘紅人’，才剛剛退堂出了縣衙大門，幾個手頭上事務不多的吏員就跑了出來，向王煥道喜。
王煥這都頭身份不入品級，也不算吏員，但是畢竟是實打實的武官，手下也要分得些許人手，所以也只是叉手回禮。
虛虛的客套一陣，吏員們被叫回了縣衙之中忙碌，王煥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緊接着壯班的班頭李童走了出來，王煥正待和他見禮，結果這廝卻仰着腦袋，看也沒看王煥一眼，就從他身邊走了過去。
倒是他身後那兩個民壯不敢怠慢，朝着王煥點頭哈腰，也不敢停留，緊跟着李童出了衙門。
王煥微微一怔，看着李童的背影有些不解。
這廝就算是以自己民壯班頭身份倨傲，也不至於對自己如此傲慢吧？
在自己印象之中，這李童雖然蠻橫，但是還是頗會做人的，不然也不可能與六房吏員關係那麼好。
正思慮間，皂隸班頭老劉跑了出來，一抬頭正好看到王煥，臉上立刻就堆起了笑臉。
“衙內…王都頭，還沒走呢？”
王煥輕輕點了點頭，算是見禮，接着轉身就要走，卻被老劉攔了下來。
“都頭，蘇縣丞有請！”
一天之內見到的稀奇事情多了，王煥反而是寵辱不驚了，跟隨老劉反審回到了衙門之中。
此時六房吏員都回到了各自屋舍，皂隸們則是蹲坐在陰涼處不知道在說著什麼，一陣陣的大笑。
見到此時身份不同的王煥，皂隸們不敢造次，站起身來見禮。
王煥朝着他們點了點頭，隨後就看到之前坐在大堂側的蘇炳，正拿着一張告示上下打量。
老劉自知身份低微，不敢孟浪，朝着縣城和王煥做了個揖就轉身離開。
王煥上前一步，朝着蘇炳一揖，縣丞與縣尉同是縣令佐官，卻隸屬不同體系，先前叔父與蘇炳相處還算融洽，王煥自然要以長輩之禮待他。
蘇炳點了點頭，將告示交給了王煥。
王煥不明所以，接過告示之後朝着上面掃了兩眼，正是縣令所命的募集民壯告示。
“募集民壯百人，選中即可獲錢三貫，若斬殺流匪，每個首級可換取賞錢兩貫，活捉流匪者，驗明正身便可獲賞錢五貫？”
他看清楚了告示上面的內容之後，輕嘶了一聲，頗為詫異的看向了蘇炳。
此時平民或幫工或有專職，月入不過兩三貫錢，一家三四口的月支出最低也就是兩貫左右。
即便這次招募民壯做的是刀口舔血的活計，這份賞錢也忒為優厚了一些！
王煥的心中立刻就活泛起來。
按照慣例，這賞錢之內必然會給縣衙上下分出一部分，作為縣令的林奎每筆賞錢怕不是能落下三成。
相比之下，自己給出去的三十緡錢引，就顯得沒有那麼顯眼了。
但是在這種對比之下，林奎竟然還是力主要將自己推上爭取縣尉之位的路途，這裏面顯然沒有那麼簡單！
蘇炳一直都在緊盯着王煥的神情變化，眼見着王煥的眼神裏面出現了一絲玩味，蘇炳滿意的點了點頭，一捋長須道。
“明日這告示便會張貼出去，以我縣民情而言，不出三日便能募到百人，屆時都頭也只能出城大索流匪了！”
王煥聽出了蘇炳話裏有話，心頭雖然疑惑，但還是抱拳一禮，十分恭敬的說道：“小子不解，還望縣丞解惑，日後小子定有厚報！”
蘇炳笑了笑，低聲道：“此次所謂清剿流匪，其實是周圍幾縣并行，針對的是那東山的起義軍耿京一夥！”
聽到這個名字，王煥心頭就是一動，瞬間明悟過來。
耿京從起事起至今不過三五個月，手中已經擴張到了上千人。
雖說東山並不在濟南府，距離歷城縣也是頗為遙遠，但是坊間都是傳聞，在附近有些好漢子頗為敬佩耿京一夥，紛紛表示願意響應耿京舉事！
在這種暗流涌動的時候把自己推上縣尉的位置，那縣令和雷弘怕不是想讓自己死得快點！
“這……”
王煥只是眼底閃過了一絲驚疑，隨後沉吟片刻，就再次朝着蘇炳拱手道：“還望蘇縣丞指點迷津，救上小子一救！”
他之所以這麼說，倒不是他真的無計可施，而是因為耿京一夥並非什麼流匪之類，而是山東兩路極為出名的抗金將領!
王煥此時暗中已有皇城司押司的身份，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和耿京早就站在了同一陣線之上，殺同袍謀富貴這種事情，可不是他能做得出來的！
不過這倒是從另一方面證實了王煥此前的猜測，這件事情明顯與金人調動兵馬有些關聯！
看着王煥態度謙恭，蘇炳滿眼的讚賞，背着雙手在旁邊踱了幾步之後，壓低了聲音。
“縣衙之中多半都是林奎和雷弘的人，若想保住性命不被他們陷害而死，你最好的選擇便是，在後幾日募集的壯丁之中多選人手，之後避開義軍可能出現的地方，無為方能無險！”
王煥愣了愣，沒有想到蘇炳竟然會給出了這樣的建議。
“若全都使用新招募的民壯，避開義軍所在的區域，恐怕……”
蘇炳的臉色冷了下來，頗為不滿的說到：“恐怕就無法獲得功勞，也就無法當成這個縣尉了？”
“虜官，就那麼好做的么？”
這句話說出，蘇炳的臉色再次一變，自知失語，不再繼續說話。
王煥心頭一動，恭謹的再次一禮，並沒有繼續追問下去。
“小子多謝縣丞教誨，明日張榜招募民壯之時，自當有所斟酌！”
他朝着蘇炳躬了躬身，隨後倒退了兩步，這才離開縣衙。
此時的王煥心中的疑惑已經多少有些開悟，蘇炳並非聖人之流，自然不會因為不想讓自己和民壯平白死亡而勸慰自己。
所以只能剩下一種解釋，這蘇炳跟耿京一夥說不定有些牽扯不清的關係！
小小一個歷城縣衙，竟然暗流涌動，如此複雜，實在是有些出人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