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你曾是束光
陳羽堯開始撕她的衣服,“婚姻是長久的賣*淫’?”
他恨透了她。是她,起初窮追不捨;也是她,讓他相信愛情,開始期待婚姻。可現在她拍拍屁股就想走人。
“住手!陳羽堯!”急雨警告他,“不然,我會恨你的!”
愛與恨,本就一體。
這句威脅對陳羽堯毫不奏效。
他惡狠狠地,像是把她吞噬一般,毫不手軟。急雨哭鬧不休,奮力蹬踢,但對陳羽堯卻絲毫不起作用,情急之下她抓到了床頭的裝着陶塤的木盒,狠狠心,朝陳羽堯腦袋上砸了過去。
砸是砸中了,但是陳羽堯像她預計的暈過去,他奪過急雨手裏的木盒一抬手扔出去老遠,陶塤骨碌碌地滾落了出來。
完了!急雨心中一涼。
太歲頭上動土不是不行,奈何沒能一招制敵,反而挖了個坑要把自己給活埋了。
陳羽堯在黑暗中注視着她,喘息着,一動不動,像一頭蓄滿怒意的豹子。
急雨怕了。她感受胳膊上的壓制一輕,立即便想跑,結果被陳羽堯像抓小雞一樣一把薅了回來。
“你……”不待她再說出半個字,陳羽堯已經反剪着她的手,把她摁到在床上,她的臉被埋在迎枕上,呼吸困難。他騰出的那隻手扯過床巾把她的胳膊捆了起來。
原來陳羽堯充滿戾氣的一面,是這麼可怕。
急雨開始是賭咒,到後面是哀求:“別……你不想我們之間變得難堪吧?”
“難堪也是你自找的!”陳羽堯道。
不同於上一次翟逸銀手鏈給到他的刺激,她的狠心一砸,砸掉了陳羽堯所有的憐惜之心。
她開始相信,如果陳羽堯真的看到了那些照片,肯定會弄出幾條人命才會甘休。
可那又怎麼樣呢?失去的再也回不來。
陳羽堯一定也知道了,她去年暑假根本沒有在學車。沒錯,她騙了陳羽堯。她只是需要療傷,短期內不想見到陳羽堯罷了。
17歲生日那天遭逢綁架,是她第一次萌生了想要離開陳羽堯的念頭,可是高考前一天的一席話和清晨的那壺熱咖啡,暖了她的心,令她拋卻了那個念頭。可是之後種種,就讓她不斷地在兩者之間掙扎。離開,還是留下。徐念告訴過她,留在陳羽堯的身邊,危險就一直如影如形。
她那樣懇摯地提醒過自己,可惜那時候的她沒有聽進去。
噩夢續篇了。
如果不是來人中有阿威,她再度認出了他虎口的蜘蛛刺青,如果不是她拚命地求阿威救她一命,令他動了惻隱之心,那她可能已經不在這世上了。
用生命去愛一個人,她做到過。可是要捎上尊嚴一起,終其一生都要擔驚受怕,她可受不了。她寧願把這份愛,也一併斬斷。
她疼痛到窒息,難道今天要死在陳羽堯的手裏了?
那倒不失為一件好事。
但凡活下來,就一定要離開他。找個誰也找不到的地方,自由自在,自給自足,然後自生自滅。她早就練就了獨處的本領,孤獨與寂寞不同,它理性,飽滿,心平氣和。活得平安,自然喜樂。
可是現在還不是時候。身體的痛楚反而讓她頭腦愈發清醒,自己太沉不住氣了,翅膀還沒有長硬,竟然就提前把內心真實的想法暴露了出來。亡羊補牢的話,還不算晚吧?
“陳羽堯……”急雨喚他,“我錯了……”見陳羽堯並不理睬她,她只好放低了姿態,軟語相求:“羽堯哥哥,我錯了。”
陳羽堯停了一瞬,但也只是把她像翻烙餅一樣翻了過來,“知道錯了,就給我閉嘴!”並不買她的賬。
等到陳羽堯盡了興,急雨連把胳膊抽出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最後還是陳羽堯把她又翻了過去,把她胳膊上擰成麻花的床巾抽解開扔到一邊,自己躺到一邊閉上眼睛喘息,筋疲力盡之餘,一股悲涼感漸漸包圍住了他。
他能箍住她一生一世嗎?她又豈是甘心忍受強迫相加的人?
急雨慢慢地找回了一絲神志,她仍側着身子,以一種奇異的姿勢蜷曲着,似是這樣令她感到安全。她像被扔上岸的魚一樣,費力地呼吸着。
陳羽堯起身去給倒了一杯水來,她也沒有力氣去接。急雨兩隻眼睛淚汪汪地望着陳羽堯,不發一言,他面無表情,但終究憐惜她這副半死不活的樣子,扶她坐起身來喂她喝光了杯子裏面的水。
急雨想,他再狠也不至於要了她的命。當困意來襲之際,她便沉沉地睡過去了。
酒店窗帘的遮光性太好,急雨睡得不知歲月為何物,醒來的時候,發現房間裏就剩她一個人了,她將自己裹得像只白色的蛹。
陳羽堯可能是回到自己房間了吧?她這樣想到,拿到手機一看時間,發現已經是下午三點鐘了!按理早就過了酒店退房的時間,怎麼前台一直沒有人打電話過來催問?
急雨起身,忍着身體上的酸痛,走過去把扔在地上的塤連同木盒一起撿了回來,坐在床邊仔細查看,發現陶塤的肚子綻開了一絲裂紋。
連累你無端受累。她嘆了口氣。
反正已經超時了,頂多是加扣房費。急雨起身走進浴室開始沖澡。
對於那件事,陳羽堯究竟知道多少?
應該只是懷疑而已吧,如果看到了那些照片,他還肯再碰她嗎?陳羽堯可以從別人嘴裏奪食,卻視絕不允許別人染指他的所有物。
那一天過後,急雨花了近一個月的時間,才能讓自己重新面對陳羽堯。
這也不算是無妄之災,誰讓她是陳羽堯的女朋友呢。
她哭求他們放她一馬,可回應她的只有裂帛之聲和相機快門和閃光的聲音。
這世上她最怕的兩種聲音都聚到一塊了。她渾身像是冷水裏浸泡過一樣,寒意從頭皮一直蔓延到趾尖,她想要蜷起來,這個姿勢會讓她覺得妥帖一些,但換來的卻是拳打腳踢:“別亂動!”
這一次,誰也不會來救她。上一次阿威從天而降,這一次阿威卻成了參與者。還有被這更諷刺的事嗎?好在阿威良心未泯,去而復返救了奄奄一息的她。
再有一次,她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這樣的幸運。急雨躺在醫院裏,有一瞬間,是想從窗口一躍而下的。
她打給念珠,念珠二話沒說就來W市,照顧了她一個月。
“離開陳羽堯吧。”念珠說,“抗抑鬱的葯,我可以吃一輩子,你不行。”
急雨摘除了脾臟,消化能力本來就變得不大好,對於藥物更是不耐受。
她喝了口念珠餵過來的湯,然後道:“抗抑鬱的葯傷肝臟,你也不能吃一輩子。”
“好好照管你自己吧,還操心別人。”念珠說,“離你上次進醫院這才多久啊?你真想從此跟醫院耗上嗎?”
急雨蒼白地笑了笑,“當然不。就算我只活四十歲,現在棋也才到中盤,我還不想死。”
剛洗完澡,她坐到床邊拿起前台的電話,還沒有撥,電子門鎖“嘀嘀”響動,陳羽堯拎着一大袋吃的回來了。
“醒了?”他的聲音里聽不出太多的情緒。
急雨暗暗打量着他的神色,四平八穩地回了聲“嗯,醒了”。然後問他,“我們現在不退房嗎?”
“我的房間已經退了。”陳羽堯說,“看你睡得沉,就讓他們也別叫醒你。一會兒吃完飯我們就開路。”他打開袋子,從裏面拿出一盒熱氣騰騰的生煎包,問她:“餓不餓?”
急雨慢騰騰坐了過去,繼續察顏觀色,回答道:“餓倒還好,就是口渴。”
“這還有粉絲湯。”陳羽堯把外賣的粉絲湯用小碗盛出來遞給她。
“謝謝羽堯哥哥。”急雨笑着去接,卻不慎手軟打翻,熱湯濺了自己一身。她連忙起身想要收拾,臉色誠惶誠恐:“對不起!”她可不想再惹到陳羽堯。
“你沒燙着吧!”陳羽堯一臉緊張,“放在那兒別動!去把身上的袍子脫下來換掉!”
急雨卻不動,“你不生我的氣了?”見陳羽堯瞬間冷下臉來,她連忙湊上去,想套近乎:“你還關心我,是不是意味着你原諒我了?”
陳羽堯只是道:“你要再不去把你這一身的粉絲處理了,我就親自動手幫你把衣服扒下來。”
急雨討好的笑意僵在嘴邊,下一秒便奪路而逃。
陳羽堯用筷子夾起一個生煎包,恨恨地咬了下去。
急雨主動示好的乖覺,並沒有讓她接下來回到S市的日子好過多少。陳羽堯並沒有說她不可以出門,但只要她出小區,就會派人近身跟着。
她打給陳羽堯,“有這個必要嗎?”
“我覺得有。”陳羽堯說,“你早些適應比較好。”之前他派的人就是跟着遠了些,才給了一些人可趁之機。要怪就怪他一時心軟糊塗,想着要給她一個輕鬆自由的大學環境。可事實上這無論是對急雨還是他,都是沒有任何益處的。一想到去年平安夜裏J大上演的那一幕,就有一股難言的恨意湧上心頭。
急雨咬了咬嘴唇,最終說道:“好,我努力適應。”
第二天她便約念珠上街買了一部新手機。
“你這換系統用得慣么?”念珠問她。
急雨笑笑,“放心,我適應能力很強。”她的第一部手機,就是A
d
oid系統,現在不過就是從用了兩年的IOS系統再切換回來罷了。
“你能讓後面這兩人不再跟着我們了嗎?”念珠嘟囔道,“好像咱倆是假釋出獄的犯人。”
“我也想。”急雨說,“可惜他們不會聽我的。”
念珠丟給她一個白眼,急雨抱着她胳膊道:“如果你都不肯陪我逛街,再也沒有別人肯了。”
“那你還不對我好一點。”念珠道。
“我請你吃松鼠鱖魚好不好?”
“勉為其難地答應你。”
當天晚上急雨回到家裏,已經是晚上九點鐘了。陳羽堯已經洗完澡換了身家居服,坐在沙發上用筆記本。一回頭看見是她回來,便問她:“換手機了?”
“嗯。舊的那個不想用了。”急雨走到電視旁,看了看正在冬眠的黿黿,回過頭朝陳羽堯晃了晃手裏的打包盒:“我給你帶了八寶鴨,你嘗一嘗。”
“想換手機,為什麼不早說?”陳羽堯臉色緩和了些,接過打包盒放下,“明天給你買一個新的。”
“這個就是新的。”急雨把新手機掏出來給他看,“屏幕比原先的還大。”
“明天我再給你買一個。”陳羽堯重複道。
“為什麼?”急雨搖頭,“我覺得這個就挺好。”她知道陳羽堯為什麼非要給她重新買一個手機,因為他想像之前一樣能夠隨時隨地查到她的行蹤。
陳羽堯冷笑一聲,問她:“你手邊的錢,還剩多少?”
急雨不吭聲。
“你最好收起你心裏的小九九。”他的唇邊掛着諷刺的笑意,“你手邊那點錢,還不足以你跑到我找不到的地方去。”
“這裏就是我的家,我能去哪兒。”急雨說,“能不能不這樣草木皆兵?”
這句話刺傷了陳羽堯——草木皆兵,呵,他是為了誰才這樣草木皆兵?
他迫使自己冷靜下來,然後對急雨道:“我要做事情了,你先去睡吧。”
急雨不再說什麼,洗完澡就回了房間,看見她白天支放在陽台上曬的被子,已經被收了回來,並且鋪放好在床上。她怔忡了一會兒,然後才掀開被子準備躺下,結果腳剛一探進去,便觸到一個熱乎乎的東西。她拿出來一看,是充好的電熱水袋。抱在手裏後人平躺了下去,結果足尖又探到一個熱水袋。她知道,陳羽堯這是讓她一個用來捂肚子,一個用來捂腳。
以往他是不肯這樣的,他總說“你有我就夠了。”事實上他確實比熱水袋暖和,急雨也是跟他在一塊兒才知道,男人在冬天裏身上居然還會像塊火炭。像她那樣兢兢業業地三伏泡腳,到了冬天還是會手腳冰涼。大概男人和女人天生就是一個屬火,一個屬水。
可這本就是矛盾的。那在一起之後,究竟會是火先燒乾了水,還是水先撲滅了火?
她捧着的熱水袋壓在肚子上,迷迷糊糊睡著了之後猶如負重千斤,她竟然做起了噩夢來。還是那個夢,一會兒是灰的,一會兒是紅的,哦,這一次還有白的。
她先是透過眼罩的紗看見了五、六個人影,然後其中一隻手伸向了她,虎口紋着一隻蜘蛛,他的聲音很熟悉:“周先生吩咐了,每個人事成之後拿另一半的錢。”接着他對着其中一個夥伴吩咐道:“阿濤,你來拍照!記住不要糊,拍清楚她的臉!”
“好咧!”那人道,“阿昆和小四等了N久才找到機會下手,有‘家犬’一直跟在她不遠處。”
“別廢話了,趕緊動手吧!”另一個催促道。
接着一雙又一雙手伸過來撕扯她的衣服,急雨大叫:“阿威救我!”
那隻虎口紋着蜘蛛的手顫了顫,然後有人道:“威哥,這妞好像認識你!不會是你的舊相識吧?”
“她可是陳羽堯的女人,我怎麼可能認識她?”阿威道,“是你們誰之前叫我,被她聽到了吧。”
他頓了頓又道:“周先生吩咐了,只要照片就行。你們不必假戲真做,也算是給自己留一條後路。”
“救我!”急雨凄惶道,興許阿威不想被其他人知道他們之前認識,她便沒有再喚他的名字。但她想,他知道她是向她求救。因為上一次被綁架,就是他救的她。
可她忘了,這一次他是參與者。
對不起了,金小姐。阿威在心底道,我妹妹需要這筆錢來救命。
不知過了多久,急雨不再哭喊了。
因為她已經沒有力氣,嘴唇早已咬破,血倒沁進喉嚨,感覺腥甜而黏膩,她覺得自己就要死了。閃光燈不停,似乎在直播她的死亡,夢到此處徹底變成了紅色的。
血海已經淹沒了原本的灰天暗地,她卻異乎尋常地平靜——就這樣吧。
陳羽堯的臉卻在此刻浮現在了眼前,他說:“小雨,我來救你了。”
其實來救她的人,是阿威。夢境變成了白色。因為他把她送去了醫院。不,不對,因為這裏是酒店。酒店的床和被子全是白色的,陳羽堯把她摁在了上面。
她慢慢地,不怕了。因為那是陳羽堯啊。
年少時的愛和信仰,是在最黑的黑暗裏,熠熠生輝的光亮。
她開始弄不懂,這束光,究竟還是否能繼續帶她走出谷底,還是會把她徹底推進了永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