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命運弄人
我們三人互視一眼,隨即魚貫而入。
我跟在翟逸身後,陳羽堯跟在我身後。
琦琦跑回到床頭,偎在翟母的身邊。躺在病床上的翟父彷彿一夜之間蒼老了許多,我問他:“您感覺好些了嗎?”
翟父輕輕地點了點頭。
他望着我們,緩緩開了口:“急雨,是我們翟家對不起你。現如今無論你做什麼決定,我都會支持你的。”
“爸!”翟逸蹙着眉頭道。
離床站得最遠的陳羽堯也在此刻抬起頭來。
“您此話當真?”我問翟父。
翟父看了翟母一眼,點頭應道:“嗯。”
“我要把琦琦帶走。”我的目光在翟逸和陳羽堯之間流連了片刻,“從今往後,天寬地大,我們老死不相往來。”
“這……”翟母瞬間摟緊了琦琦,“急雨,你……”
翟父也沒有想到我的決定竟會是這樣,他大概以為我橫豎不過是在兩個兒子之中做選擇。笑話,難道全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
翟父微微張嘴,還不待說出些什麼,隨後又是一陣咳嗽。翟母忙起身幫他順氣,一旁的翟逸也上前搭把手,而琦琦神情緊張地望着他們。
陳羽堯就在此時開了口,話音裏帶了些許笑意:“你答應還是不答應呢?”
翟逸對他怒目而視,陳羽堯卻毫不在意,逕自說了下去,“動不動‘翟家’、‘翟家’,不知道的,還以為‘翟家’是什麼高門大戶。擱過去,你是不是想留子去母?”
“陳羽堯!”我聽他越說越不像話,不由出言阻止,“你來不是為了說這些話的吧?”
陳羽堯瞥了我一眼,隨即道:“我希望你們一家人不要再來打擾她。”
翟逸冷笑了一聲,“你有什麼資格來說這話?”
“我看着她長大,從她16歲起,我就是她的監護人。還有,我說過,九年前她就是我的未婚妻了。”
又來了。我深感無力,能不能不當著琦琦的面說起這些?
“未婚妻?”翟逸唇邊泛起諷刺的笑意,“你也知道是‘未婚’?”
“咱們就半斤的別笑八兩的,好嗎?”陳羽堯眯了眯眼睛,“你覺得,小雨她現在還會去和你扯證嗎?”
“你……”翟逸面色一凜,繼而道:“你應該知道,琦琦是誰的孩子……”
“翟逸……”我朝他投去責怪的目光,說真的聽着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地這樣吵,我止不住地頭痛。心理上的不快帶動了生理上的不適,我真的感覺到目眩,並且覺得有一種噁心感,我突然身體不支打了個趔趄。“小雨!”陳羽堯眼疾手快地扶住了我。
“急雨,你怎麼了?”翟逸關切而緊張地看着我。
我擺擺手,卻更加地想嘔吐,待胸腔間湧出的噁心感過去,我懨懨道:“可能是着涼了。”
翟母卻目不轉睛地打量着我,“急雨……你會不會是懷孕了?”
“不可能!”這句話同時出自陳羽堯和翟逸之口。
翟母不去看陳羽堯,只問自己的兒子:“為什麼不可能?”
“因為我……”不待我的話說完,翟逸便阻止道:“急雨!”
如果說當初不對翟父翟母開誠佈公,除了像翟逸說的,“我們已經有琦琦了”,沒有這個必要。再有就是,這塊是傷疤,我自己也不願意總是提起。
可現在,卻沒什麼關係了。我正要張口,又一股噁心感涌了上來,琦琦擔憂地撲了上來,“媽咪!你生病了!”
“待會兒去開副葯就沒事了。”我安慰他說。
“我看,還是做個檢查比較穩妥。”翟母說。
翟逸對我說:“我陪你去。”隨後他對翟母道,“媽,琦琦就先交給你。我陪着急雨去看一看。”
“也好。”翟母道。
陳羽堯也沒有反對,他看着病床上的翟父道:“我想和你單獨談一談。”
翟父看了翟母一眼,“你去給我買點雞湯餛飩好不好?我想吃。”
翟母似乎原本就打算迴避,她說:“雞湯餛飩是吧?好吃的,我可能要走遠一些。”她慈愛地望着琦琦,“遠一點,你怕不怕啊?”
“我不怕!”琦琦道,“我在校運動會上是短跑冠軍。”
“喲!這麼厲害呀。”翟母一邊笑着,一邊牽着琦琦出了病房。
“我們也走吧?”翟逸道。
我點了點頭,望了那對生疏的父子一眼,跟隨他一起走了出去。
“去做個檢查?”翟逸拉着我往電梯那邊走。
我搖搖頭,“我吃過早飯來的。”
“孕檢不需要空腹。”翟逸說。
我突然有點生氣了,“我的事你是清楚的,你怎麼也跟着‘咋骨頭?’(起鬨)”
“我只是希望……有奇迹出現。”他低低地道。
“不可能。”我淡淡地道。
“為什麼不可能?”翟逸看着我,壓低了聲音,“你現在處於生理期?如果那樣的話,好吧,算我想入非非……”
我心中一頓,隨即抿了抿嘴,“我一向不太準的。”
“什麼?”翟逸道,眼中迸發出狂喜,“那就是說,你現在不是……我們快去三樓B超室找杜醫生看一看!”
為了讓他親眼看到他所希冀的奇迹……破滅,我依言和他去了三樓。說實話,處在現在這個情況下,我極其不願意新的意外來臨。
可是結果竟然是:我懷孕了。
望着翟逸格外興奮的臉龐,我莫名地想要逃離這個醫院,可是雙腳卻邁不開。按理來說,我應該覺得喜悅,但是我卻充斥着懷疑,這懷疑令我牙齒顫抖,我勉力壓制住它們顫抖,我幾乎懷疑是翟逸串通起杜醫生上演的戲碼,我一遍又一遍地問杜醫生:“您沒有看錯嗎?不,您一看是看錯了。”
“就算我看錯了,這份B超報告也不會錯。”杜醫生終於不高興起來。
“我太太她可能是覺得太意外了,一時間沒法相信。”翟逸委婉地向杜醫生致歉,他看着我,慢慢也收起了喜色,他沉默的扶我起來,和我一起出了彩超室。
“不會是真的。”我喃喃道。
他突然攬着我的肩,強迫我與他對視,他原本文秀俊朗的面容流露出痛苦之情,他問我:“你一點也不想和我有這個孩子,對吧?”
我不知如何作答,覺得他問的話,我答“對”與“不對”都不是我心底里的答案。於是我緩緩道:“我不知道。我只覺得,他令我很意外。非常非常意外。”
意外到我覺得他唐突。
翟逸注視着我,“連老天爺都不忍心我們分開。急雨,你不能走,我們的孩子應該有一個完整的家庭。琦琦,和你肚子裏的,都是我們的孩子。為什麼好端端地,要讓他們過殘缺的家庭生活呢?”
我無言以對。翟逸嘆了口氣,輕輕拉過我的手,包裹在他溫暖的手掌之中,他說:“我知道我在你心裏,比不過琦琦。這也沒什麼,他是我的骨血,我對你只有感激。但是,我知道,你心裏也是有我的。你肚子裏的寶寶,是上天賜給我們的禮物,同時也是上天給指明的方向,我們一家四口好好地過日腳,好不好?”說到過日腳,他從風衣內側拿出一張卡,很鄭重地告訴我:“有生之年我都不會給你錢的,因為我的工資卡都會給你保管。”
之前他就有說過類似的話,但我拒絕了,有關錢的問題,我的想法一直是各自打理。當時他沒有勉強我,但是他現在做出這種表示,我想他是想給我足夠的安全感。畢竟生孩子對女性的事業會造成影響,他知道我很看重自己的事業。
“你讓我再想想。”我把他又重新塞回到他手裏。
我失魂落魄地跟着翟逸回到了病房,在這短短的路途中,我已經冷靜地想了一遍又一遍,越想越明白:這個孩子,改變了一切。
先前翟父問我如何抉擇,我選擇了我自己。現在我知道,我必須更改答案了。
站在病房門口,我聽見翟父正對陳羽堯說,“我真的不能主宰翟逸的意志,更惶論是急雨的……我只能說,我們不能再傷害人家姑娘……”一轉頭,他看見了我們,他止住了話。
陳羽堯站起身來,他沖我笑了笑,“你接下來要去哪裏?我都跟你一起。倫敦也好,香港也罷,我都陪着你。”
“她哪兒也不去。”翟逸冷冷道,他的視線繞過陳羽堯投向翟父,展顏一笑:“爸,告訴您一個好消息,您馬上又會有一個孫子或孫女了。”
“你說什麼?”陳羽堯的瞳孔驟然收縮。
我低着頭不語。
翟父也怔了怔,他對翟逸說:“你把話再說一遍。”
翟逸攬着我,再次微笑道:“急雨她——懷孕了。”
即便沒有抬頭,我也能感到陳羽堯那錯愕與痛苦的目光投射在我尚還平坦的腹部。
翟父卻是喜悅夾雜着驚異,“真的?”
“你騙我。”陳羽堯從牙縫裏擠出這幾個字,“當年你也是這樣故意騙我舅舅的,對不對?你就是為了離開我而已——”
陳羽堯的腳走近,我一抬頭,正對上他赤紅的眼睛。他再一次被我氣得風度盡失。不待他的手碰到我,翟逸將我回護在身後,對他說:“請你放尊重一點。”
陳羽堯眼中浮現出哀慟,近乎失態地指着我:“當年,你是故意打掉我的孩子,對不對?是你故意激怒周公度的手下,是不是?”
我的心像是被針扎了一下似的疼痛,但我面上卻維持着平靜,我只是說:“不是這樣。”
陳羽堯冷笑着,他回身看了翟父一眼,再轉而看着我和翟逸,他輕輕地道:“我會讓你們付出代價的。”
“羽……”不待我的話說出口,他便狠狠地推開我,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