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亡靈序曲 第5章:命運使者

第一卷:亡靈序曲 第5章:命運使者

潯陽城矗立煙雲,西接廬峰靈山,北臨月影大江,引蠻荊而控甌越,襟三江而帶五湖,乃紫玄斗宿的第一重鎮,也是保護帝都未央城的最後一道屏障。

城方圓一零八里,城牆低處八丈,高處十一丈。城基寬闊,可同時走馬八匹。九座城門環繞,各有鐵柵四層。城牆由青烏靈石和凶獸之血層層壘就,乃紫玄第三堅城,也是傳奇靈王易時中為數不多親臨督造的城池之一。

五百年前,紫玄傳奇的封靈王者易時中在席捲整個位面世界的凶獸之災中異軍突起,他率領未央軍團退凶獸,拓疆土,逐凶頑,重整了紫玄河山,而這潯陽城就是他昔日最重要的戰場之一。

據說,在此戰勝了洶湧而來的凶獸之潮后,易時中立於城頭,望着這一片焦土,久久不語。從人問其故,他長嘆一聲,說出了那句在紫玄流傳久遠的讖語:“每五百年必有王者興,其間必有真名世者!”

按照後人的解說,易時中說的是每隔五百年,這紫玄位面便會有猶如末世般的災難降臨,然後會有王者從中興起,挽狂瀾於即倒,救生靈於水火。

行至如今,易時中已經逝去五百年了,他預言中的災難已經如期來臨。

帝國剛剛壓下西北風息荒原上的墨淵盟之亂,這紫蓮教又興起於南方的雲夢天澤。不過數年,便衝出被封印的山谷,越過南方十萬大山的阻隔,席捲了紫玄位面的東南七宿。令元氣本已大傷的帝國又陷入了一片風雨飄搖。

這紫玄教眾裹挾着越來越龐大的叛軍輾轉東南,一路崛起。所過之處,無不血雨腥風、赤地千里。就連這不世雄城潯陽城也眼見無法倖免,化為紫蓮教崛起路上又一座枯骨累累的死城。

是以,多虧了易時中的遠見與堅持。在得勝回朝之後,他旋即下令重整紫玄的位面大陣,並在大陣一個最重要的節點上重建了這潯陽城。是以這座孤城,才得以就此橫亘於這亂世之中,將這自稱為紫蓮冥王座下的百萬叛軍阻隔於他觸手可及的帝都繁華之地,也庇護着城內正莫名其妙的寒夜行。

經過這些天的調養,他受傷的身體已經恢復如初。那柄殘刀如今正懸在他的腰間,殘卷也緊緊地貼在他的胸前。他額頭的傷疤已經結痂,慢慢變成了一個狀如眼睛的古怪印記。關於這一切他沒有對任何人說起,甚至就連他最信任的石堅隊長也不曾吐露半句。

只是這些天以來,他的腦海依然是一片空空蕩蕩,墨漆如淵。他並沒有出現傳說中靈修者能夠內視的神通,也不見那隻沉眠於他靈海之中的魅靈有任何異狀。

那個自稱臨淵絕的封靈者已經不見了蹤跡,甚至就連那天安魂儀式中出現的事故也沒有在城中流傳開來,彷彿這一切就像沒有發生過一樣。他回到了新兵營,養傷,操練,所有的一切依然如故。

整座城池,彷彿又陷入了往昔的麻木與堅持之中。

寒夜行花費了很長時間才適應了他身體所發生的變化,他額頭上的那隻靈眼已經可以自由睜閉,將眼前的世界分為正常和屬靈的兩個界限。只要他隨念所想,靈目閉合,那些紛繁複雜的靈氣、離魂蠱、城防大陣所帶來的繁複線條便會悄然隱去,世界又回到了原來的模樣。

不過他依然覺得這一切都有些不真實,他總覺得自己的這具身體好像不是自己的。他的靈魂已經出竅,正在天空之中遙遙地俯望着這個世界,也俯瞰着自己這具令他已有些陌生的身體。

只要他張開靈目,這雪,這城,還有他這個人都彷彿變成了一幅畫,畫中線條凌亂,隨着靈氣四處飄舞,看似毫無規則,但卻又有着它們自己的秩序。在這些線條後面有什麼,他總想極力地看過去,但每次就猶如陷於魚缸中的魚,想要撲出去,又都在這幅畫面前彈了回來。

他輕嘆了一聲,收回靈目,又踏上了城牆。

從這裏放眼望去,寒夜行只見荒蕪一片。城牆上的青色靈石已被火炙燒成一片焦黑,這焦黑沿着城牆一路向下延伸,延伸到城下那道鐵柵水門,掠過那片已成廢墟的碼頭水道,再漫過那條劃分了死亡顏色的河岸線,一直伸展到猶如深淵的月影大江之中。

這血與火混合成的荒蕪的黑色,就如同藤蔓一般四處漫延,一直漫延到月影大江上那烽火連綿的水寨營盤之上。

那便是紫蓮叛軍,紫蓮冥王座下第一悍將血霧靈王紅蓮兒所率領的圍城大軍。除了這城北的臨江門,東西兩面還各有陸軍大營兩座。此次紫蓮大軍裹挾大江上下無數百姓,號稱五十萬,雖然川石將軍嗤之以鼻,斥之為吹牛,但在城中百姓看來,看這漫延過水陸兩地三方的連綿營盤,數量也差不到哪裏去。

這城上每隔十五步便有一具靈獸雕像,這些雕像都有寒夜行身型的數倍大小,張口眥牙,眼睛暴凸,形似龍身,名為負屓,栩栩如生。

或許託了受傷的福,寒夜行這些日子的工作,便是每日擦拭保養着這些雕像。尤其是確保靈獸背後的一個機關隨時能夠打開,並不時搬運來一種特殊的靈石,安放在這機關之後。

在前幾日,他曾偷偷開啟靈眼,細細檢視過這些靈獸雕像。發現在這些靈雕的身上,一條條繁複精巧的靈線組成了一個精巧的大陣,而這他每日精心保養的機關和靈獸張開的嘴,無疑就是靈獸身上的陣眼。

只不過這一具具靈獸身上的繁複線條又整個的聯結在整座巨大的城牆之上,最後漫延過整個城池中央的將軍府,匯聚於城南的廬峰靈山中。那裏,應該就是傳說中整個紫玄位面大陣的三十六個節點之一,也是如今潯陽城真正的力量之所在。

關於那座靈山,寒夜行自認熟悉無比。它正是紫玄的三十六洞天之一,山上終年紫霧繚繞,常有靈修者在其中結伴靈修。雖然此山名為靈修的洞天福地,但卻並不禁止像他這樣的凡人出入。

在閑暇無事之時,寒夜行經常上山採藥打柴送給那個賣唱的老瞎子。有一次還曾遭遇變故,差點死在山上,但從未真正見過傳說中的靈修高人。但當他這次凝神細觀,卻差點被那奪目的紫色靈氣所散發出的耀眼的光芒灼傷了眼睛。

於是,他只能閉上靈目,老老實實地干起了他的活計。

好在這維護靈獸的工作雖然單調枯燥,但總好過他的兄弟們每天都在城內南湖中新建起的戰船上日夜操練,也比在這城頭擔驚受怕的守夜差事來得輕鬆。

圍城之初,川石將軍大開方便之門,潯陽城一下子擁入各地十數萬的難民,龍蛇混雜,誰也說不準裏面有多少紫蓮叛軍的探子。這樣雖然使得圍城血戰時不用愁兵源,但投軍的人卻是無法一一甄別。

故這類涉及到護城大陣的機密工作,只有寒夜行這樣本是潯陽城居民並有人作保的人才能參加。

只是今日的氣氛有些特別,寒夜行一踏上城頭,便被邊上的石堅隊長拉着跪下。寒夜行偷偷抬頭看去,不遠處,一副金紫色靈甲正昂立在城頭,全城無人不識的臂甲上猙獰的負屓浮雕,已彰顯出這甲胄主人的身份——

如今這潯陽城唯一的主帥,曾經追隨過傳奇靈王易時中戰鬥過,並親得其賜名為負屓的未央九子之一——也是當今的紫玄靈王紫玄螭吻最為信賴和倚重的封靈騎士——負屓將軍潯川石。

寒夜行只覺心臟不停的狂跳,儘管入伍已近半年,但他還是頭一次看到自己的統帥,傳說中用兵如神,堅守無敵的負屓將軍。

然而,潯川石自然無心顧及他身邊的一個小兵在想些什麼,他的目光寧靜,只是遠遠的掃過江面,停在了那座碩大無鵬猶如凶獸的叛軍水寨之上。

潯川石身型修長,幾縷被打理得一絲不苟的白色髭鬚飄蕩下來,顯出了滿身的儒雅,倒是與他這一身戰甲有些不相協調。靈修者生命漫長,據說在追隨傳奇靈王易時中之前,他是一個不問世事,只以躬耕頌讀為樂的讀書人。

一日,他觀書有感,竟自行踏入了封靈之途。後來又得易時中感召,成為了他最初的幾位追隨者之一。一路血雨腥風之中,他以書生之姿率領未央軍團九營之一的負屓營轉戰南北,千里誅凶,卻從未一嘗敗績。

待傳奇靈王易時中在與獵靈聯盟的大決戰——天啟之戰——中身死隕落之後,這潯川石又回到紫玄,退守田園,耕讀於這潯陽城外的廬峰靈山之下。

若非如今這天下大亂,他又重新出山,收拾人心,拚死堅守這已經陷入絕望的潯陽城,只怕無人識得這個已入垂幕之年的儒雅老者便是傳說中的未央九子——威名赫赫的負屓將軍。

城頭之上,“潯字旗”迎風飄揚,獵獵作響。守城靈獸負屓也開始嗚咽作響,彷彿準備隨時睜開它的靈眼。

潯川石盯着大江,良久之後,才輕嘆了一口氣:“靈塵已動,叛軍會有動作,讓新兵營準備出戰吧。”

身邊的將官高聲唱“諾”,轉身離去。不一會兒,寒夜行與石堅隊長也被叫下城牆,回到了城下南湖中的船隊之中,城頭之上,瞬時便空去了大半。

在川石將軍身後,立着一位身型瘦長的青年。這人面容青癯,看上去不過三十齣頭,手上正摩娑一枚雪花形制的靈印。在這甲胄林立的城頭,他卻一身青衫,顯得頗為異類。他便是如今這城內唯一的煉靈尊者,也是川石將軍引為股肱的隨軍煉靈師朔風。

“朔風,前些日安魂儀式的事情處理好了?”潯川石眼睛盯着大江,口中隨意問起。

“稟將軍,處理好了!”朔風聽聞,近前?身回道:“是棄城而逃的敬塘靈候留下的幾位安魂師出了差子,已經被我下獄,只等將軍有空時再詳加審問。”

“那安魂蠱的防治,處理得怎麼樣了?”

“將軍放心,這城內的‘忘魂蠱’已經得到有效控制,不會再有漫延之虞。”朔風?敬回道:“只是手下無能,那幾個異位面的封靈者,又失了他們的蹤跡。”

“唉,那幾位都是如今各位面的後起之秀,倒是難為你了!”潯川石輕聲一嘆:“對了,前些日子那幾個潯字營受了傷的孩子沒事吧?”

“那人並未下殺手,經過這幾日的調養,四人已經無大礙。”

“無事便好……唉,帝政糜爛至此,皆因像石敬塘這樣的人太多!”潯川石微微搖頭:“朔風,你在我紫玄年輕一代的煉靈者中出類拔萃,甚稱制器佈陣的聖手。這城防大陣由你鑲補才得重新完整,我們能守這孤城到今日,你堪稱居功至偉。”

“將軍過譽了!誰人不知,如果沒有將軍在,這座城,還有某等,只怕此刻早已身死靈滅,葬身於紫蓮叛軍之手。”朔風見川石將軍稱讚,當即有些誠慌誠恐地搖頭回道:“況且將軍素以堅守揚名位面世界,所思所慮,非某得能及萬一。”

“哦?朔風你什麼時候也學會這些了!?”潯川石一聲輕笑:“不過既然說到所思所想,那你不防猜猜看,我此刻正在想些什麼?”

“將軍說笑了,我又不是城北碼頭來的那個老瞎子,可不會算命!”朔風輕然一笑,?敬回道:“這紫蓮叛軍圍城近年,勞而無功,近日動作不小,整個水軍營盤突然調動,將這強征而來的流民漁船盡數調至前營,只怕一場血戰已在眼前,將軍可是憂慮此事?”

“朔風啊,你就是太聰明了。我倒不擔心這場血戰,這個紅蓮兒靈法詭異,在如今這個亂世之中,也算得是個難得的人物。可是這一年以來,她該用的招數也都用了。”

潯川石輕輕一嘆:“我思的是如今整個紫玄帝國大陣失調,民生困苦,妖孽橫生……我擔心的是易師所託非人,我也要愧對他老人家的囑託了……你說這座孤城,這樣守下去,究竟有沒有意義!?而我們的生命與靈魂,存在的意義又究竟是什麼!?”

“將軍慎言!”朔風聽聞,神色不禁一變,忙躬身揖道:“雖然當今靈王紫玄螭吻與您同為當年的未央九子,但她畢竟還是得到了易老靈王的親傳,就連這傳位召書也是您帶回紫玄的。如今她為帝國培養出了紫玄未央這等麒麟兒,又兼得位面意志的加持,具有無尚的權威。我想,將軍您應該高興才對。”

“唉,未央倒是個好孩子!只是我的那個老朋友啊……”潯川石嘴角露出一絲無奈的苦笑,正要繼續下去,突聽得大江之上戰鼓聲響,便轉移了話題:“你說得對,看來今日一場血戰怕是免不了。你猜猜看,今日這群孩子,能活下來幾成?”

朔風轉身見城下南湖內正在集結的新兵戰船,搖了搖頭:“大概三成。”

“我跟你打個賭,只怕未必能留一成,更可能是……沒有。”潯川石搖了搖頭:“唉,如果有活下來的,你準備一下,就為他們舉行覺醒儀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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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火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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