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同學初識
穆珍的傷也許真的並不是很厲害,恰如出院時大夫說的,兒童傷口恢復快,估計十來天就可痊癒。穆珍頭皮上的硬傷雖已完全康復,卻落下了偶而頭疼的毛病,特別是不經意轉頭時,後腦勺會出現開裂一樣劇痛,讓縣醫院的大夫診看了一下,說是腦震蕩的後遺症,要休息一些日子,慢慢會好的。
複診后的日子裏,穆珍依然去馬三爺家借閱圖書,在穆珍看來,馬三爺學識淵博的原因,就是緣於這些書。
轉眼到了開學的日子,一大早,老穆依然騎上那輛“老長征”,將準備好的必需用品裝入準備好的書包,帶著兒子向谷城一中出發了。
坐在車子上的穆珍心裏明白,來到這所地區重點中學讀書,實屬不易,那是老穆陪他伴讀幾年的結果,這不僅是全縣精英匯聚於此,更重要的是如果這次未能如願考上這所中學,自己還不知將面臨怎麼樣的懲罰。接到通知書那天的他,勝過全國解放時窮苦人的歡呼欣喜。他不曾忘記送錄取通知書的那天早上,正在床上熟睡的他,聽到妹妹趴在耳際小聲說:“哥哥,通知書來了!”,從床上機靈地蹦起的那一刻,那種心情以至於幾十年後回憶起來,依然是充滿興奮與甜蜜。
一路無話,到了學校后,拿着准考證排隊交錢,交上錢告知所分班級,老穆帶着穆珍敲響班主任辦公室的門,門是開着的,裏面有兩張辦公桌,其中一張桌前坐着一位看上去有三十多歲微胖的中年男人,留着小平頭:“老師,您好,我帶孩子來你這裏報道!”
“好,好!”老師很熱情:“我姓李!”
老穆看着眼熟,便試探着問道:“李老師,看你也是這個學校畢業的吧!”
“對,你一定也是,你敲門進來,我就看着你很面熟的!”李老師輕鬆地說道。
“我是五七屆的,我比你早一屆,五六屆的。你叫什麼名字?”李老師看着一旁站着的穆珍,輕聲問道。
“穆珍!”穆珍看李老師問自己,快速回答道。
李老師仔細地從桌上的名單快速查到了這個名字。
“你學號是5號,成績蠻不錯的!一會兒我安排人帶你去宿舍,先找個床位住下來。”李老師說完,帶着徵求意見的眼神看着老穆,老穆心神領會,馬上回應道:“好的,謝謝您!”
李老師站起身,走到辦公室門口,向門外探身,喊了一聲:“小張,帶新同學去認宿舍。”
隨着一聲答應,一位年輕人便到了李老師跟前。
“你們爺倆先跟着去宿舍安頓一下!”
老穆與穆珍跟着小張到了宿舍,宿舍是三間舊瓦房,除靠北面牆並排放着十張上下兩層的單人床外,靠屋子西南角放着一張單人床,有點孤零零的,那排上下兩層的床鋪,僅有下鋪兩張床上簡單放了點鋪蓋捲兒,其餘的都還空着。老穆心裏明白,報道的人沒來幾個,自己是較早些的,他對領着來的小張表示了感謝,小張解釋道:“先找個床位將鋪蓋放上!”隨後出了宿舍門便又向辦公室的方向走去。
老穆挨個床晃了晃,好似挑揀什麼東西似的認真,最後選擇靠在東牆單獨放置的那張床的下鋪,將手裏提的東西一股腦兒放在了上面。
“你看住這裏,行不行?”老穆徵求穆珍的意見。
“行,住下邊方便!”穆珍點了點頭,順從地將手裏的書包放在了床上。
正當準備將床上的東西鋪上時,又進來手裏拿着書包,背上背着一個包袱的同學進來。
“這是初一一班的宿舍嗎?”那同學擠了一下看上去鬼機靈的綠豆小眼睛。
“是啊!”穆珍看那同學對自己笑,立即回應道。
“好,那我們就是同學了!”說著走到穆珍的身旁,將身上背着的包袱放在了穆珍緊鄰的下鋪上。
“我叫馬法成,你呢?”馬法成擠了下小眼睛,笑着問道。
“穆珍!”穆珍覺得馬法成確實顯得比自己成熟許多。
“這位一定是叔叔了!”馬法成看着老穆說。
“是的。”穆珍回答。
“叔叔好!”馬法成很懂事地向老穆打招呼。老穆真的被馬法成的懂事所感動。
“你家長呢?怎麼沒來?”老穆有點疑惑,在老穆眼裏,怎麼也不會相信這眼前的孩子獨自來報道。
“俺爹開車,他出差了,不知幾天才能回來呢?”說這話時,馬法成臉上顯露出一絲自豪。
老穆突然覺得自己的孩子缺少了什麼似的,沒有接話。
馬法成卻獨自將那背包打開,裏面有綠色大花新面的小褥子,還有一床薄薄的小被子,他快速地展開了去,在老穆的幫助下,鋪在了床上。又將那床藍方格的被單鋪在了褥子上。
“你家是什麼地方的?”老穆覺得,自己來報到的孩子,一定離這裏近些,不然家長怎麼會放心呢?
“我家清屯的,離這裏有五十多里地呢!我騎車就騎了好大一陣子呢。我們學校來了五個考試的,多考上一個,也能有個伴,可結果就考上我一個,來考試、看榜時,我都跟着我們老師騎車來過,路熟了,自己騎車就來了。車子在外面呢,我去推進來。”說完向屋外走去,眨眼間將自行車推入屋內,靠東牆插住。
穆珍真的很羨慕馬法成,他至今連自行車還不會騎呢!
老穆看着這位與自己兒子一樣年齡的孩子,卻勝似個小大人似的,將自己的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條,立即想到兒子在這裏應當找個這樣的夥伴。
“你們以後是同學了,互相照顧一下!”老穆認真地對馬法成說道。
“當然,一輩子同學三輩子親,互相幫助,應該的!”馬法成略顯成熟地說道。
正說著話,又先後進來幾位報到的學生,互相打着招呼將床鋪鋪上。宿舍內頓時熱鬧起來,這些學生,雖然原來彼此不認識,但是進到這個宿舍,好像是如同進了家一樣,對誰都不陌生。互相打招呼,自我介紹。
老穆看在眼裏,樂在心裏,這些都是相對出類拔萃的孩子!讓兒子與之為伍,怎麼能不放心呢?
臨近中午,老穆想帶着馬法成與穆珍到街上吃午飯,馬法成堅決不去,並一再表示,自己一點不餓,一會去學校接點熱水喝就行。老穆表示無奈,只好帶着穆珍到街上一家小餐館,要了大小兩碗麵條,花了五角錢,爺倆吃得很飽,打着嗝從小飯館出來,老穆將穆珍送回宿舍,又叮囑些事宜,才略有放心地回了家。
穆珍自幼便在老穆的看護中長大,甚至於沒有離開過老穆的手心,所以對於自己出來上學,還感到新鮮又好奇,以前似乎沒有什麼朋友,沒有與其他孩子一樣享受童年的樂趣,有的只知道聽從老穆的安排,學習,學習,再學習。如今,離開了老穆,自然覺得無所適從,對於一個沒有真正交過朋友的孩子來說,當他到一個陌生的環境獨自生存,自然與他接觸到的第一個人成為朋友,這也許是公理。穆珍也不例外,馬法成就成了他在一中的第一個朋友,也是人生中第一個私交的朋友。
陽曆八月的天氣,暑氣還沒有退去,午飯後的悶熱,讓穆珍有點發困,宿舍內來的同學大都吃午飯未回來,只有三兩個人在那裏整着床鋪,穆珍躺在床上,起初兩隻眼皮開始打架,穆珍努力地想睜開,但再努力也是枉然,最後還是緊緊抱在了一起,沉沉地睡去。
“醒醒!同學醒醒!”穆珍感到被人推了一下,不情願地睜開眼睛,看到兩個大人站在眼前,他猛地站了起來。
“李老師!”穆珍不知為何,精神立即充盈起來。
“你睡這兒啊?”李老師問道。
“嗯!”穆珍輕輕地答應了一聲,便不知說什麼好。
“你收拾一下,挪到這個床上,我們來了一位夜裏打夢拳的同學,讓他單獨住,免得傷到其他同學!”李老師不緊不慢地說。
穆珍看到跟在李老師身後的同學個子明顯高於自己,白白凈凈的,同時後面還站着一位中年人,戴着一副金屬框眼鏡,一臉的斯文,一看就知道不是農村勞作的人。
“這個床上有、有人了!”穆珍喏喏地說。
“我們人多床少,兩個人一張床的,最後還要調整!”李老師看出穆珍的為難,立即解釋道。
穆珍明白,李老師讓其搬,是必須搬的,於是自己急忙動手捲起自己的鋪蓋,挪到馬法成的床上,看着李老師幫那位稱作“打夢拳”的學生家長鋪着床。邊鋪着床邊說:“先在這裏住着,孩子打拳也不會打到別人!”
“打夢拳”同學的家長應和着:“對,對,謝謝李老師!”
等李老師與家長走了后,穆珍問這位“打夢拳”的同學:“我是穆珍,你叫什麼?”
“這麼巧,我們同姓,我叫穆楊。”
“你睡覺還真打拳?”穆珍很詫異地問。
“我也不知道,大人們這麼說,怕傷着別人,我也沒辦法。”穆楊無奈地回答。
“你單獨睡,應當不會傷到別人,你不會起來打拳吧!”穆珍感到一種委屈,本來自己先佔的床位,讓後來的這位新同學給用了,不僅如此,自己被安排與馬法成一起合鋪,就是有閑床也不便再佔用了,畢竟李老師剛才說了,人多床少,最後都還必須是兩個人一個床位呢。
他慢騰騰地收拾床上的東西,並將馬法成的被單揭下,將自己的小褥子鋪在了馬法成的褥子上面,然後又鋪上了馬法成的床單。鋪上后剛坐下來,馬法成吃飯回來了,看到穆珍坐在自己的床上,笑了笑:“你沒有出去吃飯啊?”
“吃過回來了,剛才李老師來了,讓我們倆一起睡這個床。”穆珍指了指穆楊,唉聲嘆氣地說“他晚上打夢拳的,得小心點!”
也許是被穆珍最後這句“小心點”的話給逗樂了,馬法成“咯咯咯”地笑起來,“沒有關係,咱們倆一起睡好,晚上有個伴!”
馬法成對於兩人同睡一鋪顯然並不排斥,倒是顯出十二分的贊成。
看着一字排開的床,穆珍產生了疑惑,有點擔心地對馬法成說:“我們在最外面,晚上睡覺掉床咋辦?”馬法成胸有成竹,拍了拍胸脯:“這事包在我身上,我在最外面,你在裏面,要掉也是我先下去!”馬法成拍胸脯的姿勢,將穆珍說笑了,他看着馬法成,覺得這馬法成就似一位大哥哥,說不出的親近,將剛才調床的帶來的不快拋至九霄雲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