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崩潰
一夜無眠，魏明霞躺在床上默默地流淚，張衛國抱着頭，沉思了一夜，未發一言。四位老人坐在病房外面愁得唉聲嘆氣，然而，誰也不敢做決定。
畢竟，這一決定，決定的是孩子的生死！
早上，魏明霞的母親去食堂買了一份早餐，一份小米粥、兩個雞蛋，還有一個牛肉包子。這僅是魏明霞的早飯，其餘人沒有胃口吃飯，可是，魏明霞新產後，需要補充營養，必須給她買飯。
魏明霞搖頭，沙啞着說：“我吃不下”，只說了這一句，她的眼淚又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她的母親為她擦淚，力勸道：“小霞，不管發生什麼，先吃飯，你養好了身體，才能照顧孩子”。
孩子？
魏明霞想到孩子，對，我要好好吃飯，我要儘快恢復身體，我的孩子還需要我撫養呢。魏明霞不知哪來的力氣，她坐起來，拿過母親給她買的早飯，大口大口地吃起來。
張衛國看着努力吃飯的妻子，鼻子一酸，他怕妻子看到自己掉眼淚，便哽咽着對妻子說：“小霞，我去問問醫生”。
魏明霞點點頭，張衛國趕緊離開了，他不敢看妻子滿是疲憊的眼睛，那雙曾經充滿笑意的眼睛裏，如今滿含淚水！
張衛國離開后，魏明霞的眼淚再也忍不住，流出了眼眶。但是，她拿了一張抽紙，擦擦鼻涕和眼淚，繼續使勁往嘴裏塞飯。
“衛衛啊，你做好決定了嗎？”
張衛國剛邁出病房，他的母親便拉着他問道。
張衛國回了一句“我問問醫生去”便徑直走了，他的父母緊跟着他的腳步，也奔向ICU病房。
豈料，醫生告訴他們，孩子一夜穩定，沒有再搶救，再觀察兩天，如果沒有什麼異常，就可以轉到普通病房了。
張衛國如釋重負，若是讓他選擇，他萬萬難以做到殺死自己的孩子。這是孩子自己的選擇，孩子選擇留在這個世上。
既然孩子做出了選擇，老天爺替自己做出了決定，那就這樣吧。
也許，孩子會好好的，健康長大呢。
人，總是抱着希望，與生活握手言和。若是沒有了希望，早就棄生活於不顧了！
可是，這份希望，終究只是期望，現實仍然是殘酷的，它不會以你的期望走下去，而是逼着你沿它設計好的路走下去。
而那條路上，滿是荊棘！
然而，就算荊棘劃破了小腿，滲出了鮮血，你也必須走下去！
因為，其餘的路通向深淵！
人，為了不粉身碎骨，寧願帶傷活着！
魏明霞和張衛國選擇了這樣的一條路，抱着孩子由ICU轉到了兒童康復科。
兒童康復科的主任是一名即將退休的女醫生，半頭的白髮下，卻是和藹可親的笑容。
姚主任為孩子做了全面細緻的檢查后，診斷為腦性癱瘓！
此診斷如炸彈一般，將魏明霞夫婦這些天所有的期望和自我欺騙，炸得支離破碎。魏明霞所有的咬牙堅持，一下子土崩瓦解了，她抱着孩子失聲痛哭起來。
姚主任嘆了口氣，從事這個職業將近三十年，她見多了家長們的崩潰，見多了家長們的絕望。她知道，此時，所有的安慰皆是蒼白無力的。
凡事，勸別人容易，那是因為沒有發生在自己的身上，自己沒有體會過那種切膚之痛。
康復醫師這份職業，唯一能夠安慰家長的是療效，是孩子在他們的康復治療中，一天天進步，而不是連自己都覺得空虛的言語。
一歲之內，是腦發育的飛速階段，是康復進步的最佳時機。因此，姚主任將孩子安排在康復二組。
魏明霞夫婦在護士的引領下，來到了康復二組，見到了組長周瑭。
路上，護士告訴他們，周瑭組長是針灸推拿專業和兒童康復專業雙學位，是姚主任的得意學生。研究生畢業后，就留在了這裏。
周瑭組長帶領康復二組，專註一歲之內的腦癱患兒康復，那些孩子們在周瑭組長的康復治療下，進步非常快。
護士的介紹，令魏明霞夫婦有了信心，而看到了周瑭醫生后，他們的信念更加地堅定了。
周瑭醫生扎着簡單的馬尾，穿着淡藍色的康復治療師的隔離衣，卻難掩她的氣質若蘭，反而襯顯出她的內涵如海。
周瑭為孩子做了全面的檢查，細診為痙攣型四肢癱。她告訴魏明霞，孩子的上下肢皆活動受限，不能隨意運動。
“周醫生，孩子能好嗎？”
周瑭溫柔且認真地回答道：“孩子的情況比較嚴重，但是，一歲之內是最佳康復時機。這一年，要堅持康復治療，最佳的康復效果是可以做到生活自理”。
“什麼是生活自理？”
周瑭說：“可以走路，哪怕是在支具的輔助下。可以刷牙、洗臉、穿衣、吃飯，能正常入幼兒園上學”。
張衛國點頭，若是孩子能做到這些，他已經很知足了。
“但是，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需要堅持不懈地康復治療，一項一項地學習、訓練，也許，一個系紐扣的動作，需要千萬次的訓練。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康復治療的過程是枯燥的、辛苦的”。
周瑭耐心地解釋着。
安置好魏明霞夫婦后，已經到了下班時間，二組的康復治療師們陸續下班回家了。
“周瑭，下班了”，護士長催周瑭。
周瑭在低頭研究張子淇出生后的病歷，頭也不抬，回：“知道了”。
“你又加班？”
周瑭點頭，說：“今天新收了一個孩子，我要寫完病歷再走，你先走吧”。
“每次都是這樣，你們二組的康復醫師們不會寫嗎？要你組長親自寫”。
周瑭微笑：“他們已經很辛苦了，我寫吧。再說，明天早上交班，姚主任會讓我介紹孩子情況，並作出初期評估和治療方案的。若是出一點兒差錯，姚主任可是很嚴厲的。”
“姚主任那是對你的期望很高，但是，你呢，也要注意身體，加班要有度，別忘了，你媽還需要你照顧呢”，護士長提醒道。
周瑭終於抬頭，對護士長一笑，說：“知道了，謝謝鄭姐”。
“咱倆還需要客氣，哎呀，不行了，我得趕緊回家看孩子去了，拜拜”，護士長說完，提着包匆匆回家了。
護士長走後，周瑭的笑容消失，轉為憂愁，一提起媽媽，她的心就揪做一團，她重重的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