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抉擇
草長燕子飛，遠望發芽的一排柳樹綠如煙，在微風中舞動着萬條絲絛。柳樹下的草軟綿綿的，十幾個孩子在上面嬉鬧追逐、踢足球。
草地里的野花如星星般散落，有紅色的，有黃色的，有白色的，引來大大小小的蝴蝶駐足。草地盡頭不知是誰家院，杏花探出牆來一枝，蜜蜂在鬧着無盡的春意。
產房中，一位媽媽在辛苦地生產着，這位準媽媽痛得滿頭大汗。但是，她很堅忍，咬着嘴唇，發出低悶的吼聲，她的雙手使勁攥着自己的衣服。
產房外，她的老公、父母和公婆緊張難耐。尤其是她的老公，焦急地踱來踱去。
突然，樓道的玻璃外，天色陰了起來，一片黑雲遮住了明媚的太陽。草地上的家長們開始呼喚自己的孩子回家，孩子們紛紛撲進媽媽的懷中，媽媽們張開胳膊將自己的孩子攬入懷裏，似老母雞展開翅膀，將小雞崽們護在身下一般。
一道閃電閃過，產房的大門打開，醫生和護士們推着一張急救的小床從裏面跑出來，迅疾地跑向ICU。
“魏明霞的家屬在嗎？”
護士長留下，站在門口問道。
“我，我就是”，魏明霞的老公張衛國略有緊張地回道。
“孩子生出來后，由於缺血缺氧，需要搶救，你趕緊跟着去ICU吧”！
“轟”，一聲悶雷震天動地，張衛國此刻亦覺得被護士長的話震蒙。
張衛國反應了幾秒，趕緊去追趕孩子。魏明霞的公公婆婆亦被護士長的話打擊地愣了，缺血缺氧？生個孩子還缺血缺氧？
他們從來沒有聽說過，他們看兒子跑了，獃獃愣愣地亦跟著兒子跑了。
“大夫，大人怎麼樣？”
魏明霞的父母拉着護士長，擔心地問道。
護士長回道：“魏明霞沒事，一會兒就出來了”。護士長說完，便進了產房。
只要自己的女兒沒事就好，魏明霞的父母放心地想道。
護士長進去沒大一會兒，魏明霞就被一名護士扶着慢慢地從產房裏出來了，她的父母趕緊上來接着她。
“怎麼樣？”，魏明霞的媽媽一邊攙着女兒，一邊關切地問她。
魏明霞搖搖頭，說道：“沒事”並回以母親一個安心的笑容，她的母親看到女兒的笑容安心了不少。
魏明霞的笑容裏帶着幾分疲憊幾分擔憂，她的父母亦開始擔憂起孩子來。
他們在心裏默默地祈禱孩子平安無事，此刻，張衛國在搶救室外站着，緊握雙拳，他的母親在嘮叨：“你娶了個什麼媳婦，連個孩子也不會生，別人家的媳婦生個孩子也沒事，怎麼偏生她生個孩子就缺血缺氧？”
“都什麼時候了，還嘮叨這些”，張衛國的父親打斷她。她便不再念叨這個，開始念念有詞道：“老天爺啊，保佑我的大孫子，保佑我的大孫子平平安安啊”。
張衛國本就擔心，此刻他母親的不消停，讓他的心更加煩躁。
此時，天空已經下起了雨，“嘩啦啦”的雨聲，激得張衛國焦躁不安。經過半個多小時的等待，終於有醫生從搶救室里出來了，張衛國和他的父母趕緊圍了上去。
“孩子怎麼樣了，醫生？”
醫生告訴他們：“暫時穩住了，但是還需要觀察，還沒有脫離危險期”。
張衛國略微放心了些，他的母親問道：“大夫，那孩子是男孩還是女孩？”
“男孩”。
“我就知道是大孫子”，張衛國的母親高興起來。
張衛國的父親雖然擔心，但是，聽說是個男孩，心裏暗暗地有了一絲喜悅。
畢竟，他們並不知道這是一個什麼病，亦不知道迎接他們的將會是什麼。
分管醫生將張衛國叫去，仔細地跟張衛國解釋了一番：“缺血缺氧性腦病是圍產期新生兒因缺氧引起的腦部病變，輕度者預后良好，嚴重者則會引起新生兒早期死亡或造成不可逆的腦損害，包括智力障礙、腦性癱瘓、癲癇等。”
張衛國緊張地問：“那我的孩子他厲害嗎？”
醫生嚴肅地回道：“暫時比較嚴重，也有可能再次發生腦部缺血缺氧的情況”。
張衛國自醫生辦公室出來后，心情沉重，走路都覺得無力，本來生孩子是喜事，怎麼到他，就變成了如此嚴重的事情呢？
未及他想明白這件事，他的孩子再次進入了搶救，不過，這此更嚴重了，醫生讓他簽了病危通知單！
張衛國滿懷希望等着孩子被搶救過來，然而，半夜時分，孩子再次因窒息進入了搶救。
分管醫生再次找張衛國談話：“孩子因多次窒息，腦部大量缺血缺氧，腦部的損傷已是不可逆，即使現在搶救過來，卻很難保證他以後的行走、學習和生活”。
“會影響他以後走路嗎？”
分管醫生答道：“只是有可能，不僅是下肢，上肢也會被影響，若是四肢皆被影響，那麼孩子以後不光走路被影響，就連一些生活自理能力，諸如穿衣、吃飯、刷牙都不能獨立完成”。
張衛國此刻覺得天旋地轉，問醫生：“那怎麼辦？”
“因為孩子比較重，我不建議繼續搶救。從倫理道德上來說，這樣很殘忍。但是，從醫學的角度來說，孩子即使現在被搶救活下來，將來他的一生也是很痛苦的”。
張衛國聽罷，臉色蒼白，說不出話來，醫生說：“你還是回去考慮一下，你們也商量一下，再做決定吧”！
張衛國從醫生辦公室里出來后，他的父母問他：“醫生怎麼說？”
“說啊”，他的母親吼道。張衛國將醫生的話重複了一邊，他的母親似泄了氣的皮球般癱坐在椅子上。
他的父親沉默了半天，說道：“這件事，還是跟小霞商量一下吧”。
魏明霞在病房已經急不可待了，她擔心孩子，好不容易盼到老公回來，卻聽到了這樣閃電霹靂的消息。
魏明霞哭起來，孩子是她的心頭肉，是她辛苦懷胎十月、忍着分娩陣痛生下來的，放棄？這叫她如何捨得！
可是，不放棄，若是孩子以後活得那麼艱難，豈不是對他也不公平？
張衛國亦不知如何抉擇，雙方父母更是不敢多言，畢竟這是一條活生生的生命，誰又會去做這樣殘忍的事情呢？
棄，捨不得；不棄，會不會對孩子更殘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