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頑童有別樣
說到衛鑠,悕雪只覺得他是個有點沒心沒肺,頑劣和偷懶“假書生”。
悕雪每天為書肆的生計煩心,但是衛鑠每天總是樂呵呵的,今天食肉,他會開心地大口食用,若是沒有,蘿蔔白菜也可以吃得津津有味;
書肆門庭若市,他就得意上天,門可羅雀時,他也不為所動,早早關門。
好像所有的事情在他那裏都不值得心煩。
再說到他的腿疾,悕雪全然不知。
衛鑠之前偷溜出去喝茶時都腳底生風,根本不會讓人不覺得他的身體有什麼毛病。
她和衛鑠,到底算是誰跟誰呢?
在書肆,衛鑠一直在照顧她的飲食起居,而她自己對於書肆的活計也是兢兢業業,她應該……也不算寄人籬下吧。
不過一想到這裏,悕雪不禁有些心虛,就像她不知道他的年齡,他的過往,衛鑠收留她時也沒有問她這些,這一點讓她感激不盡,她自然也不好去問人家的事情。
不過,自從見到衛鑠開始,他就一直是孤單一人。而悕雪也是,從九歲開始就一直是一個人。
或許,兩人的關係更像是相依為命吧。
不知道衛鑠是怎麼看待悕雪的,對他來說悕雪又是什麼人呢?
這些話悕雪自然是問不出口的。
其實她並不了解衛鑠呢。
悕雪從來沒有照顧過別人。以前,就算是照顧司馬霽,最多也就是把宮女準備好的湯藥端起來,用勺子喂到他嘴裏,但現在什麼事情都要她親自動手。
而衛鑠即便是受了傷,依舊死性不改。
先是說葯苦,偷偷把悕雪費勁心思熬好的湯藥給倒了,後來悕雪特意準備了蜜餞,他又開始抱怨說天氣太熱,說外用的葯綁着不舒服,偷偷拆掉。
這些悕雪也就忍了。
但是最要命的是,對做飯一竅不通!
做法一直都是衛鑠的工作,衛鑠不讓,悕雪也就從來沒有進過他珍愛的小廚房。
起初,悕雪也會嘗試着做了幾次,但結果就是,會常常從衛鑠的小廚房裏傳來悕雪的尖叫,或是看見嗆人的黑煙。
所以,這些天,悕雪都是從隔壁藥鋪的嬸娘那裏端來的菜,弄得衛鑠直誇她手藝好,她又不敢說是嬸娘做的,不然燒小廚房的事情要抖出來,想想還是算了。
但今日不巧,嬸娘要去隔壁縣裏趕集,沒法做飯。不過平常嬸娘做飯時,悕雪都在旁邊幫忙打下手,她也不想總是麻煩嬸娘,就自告奮勇說今天自己可以完成。
悕雪一大早就開始準備,拿着小本一一檢查需要的食材……但結果,卻依然不盡如人意。
這時,悕雪剛從煙霧瀰漫廚房跑出來,想喘口氣,正準備再回去的時候,一抬頭就看見一瘸一拐的衛鑠出現在院子裏,只見他左顧右盼,一副偷偷摸摸的樣子。
衛鑠正四下張望着,不偏不倚地也跟悕雪對上了眼。
見她手拿木鏟,往日白凈的小臉黑乎乎的,好像被什麼東西熏過似的,弄得像個小花貓一樣。
衛鑠沒憋住,“噗通”一聲一屁股坐在門口,放聲大笑起來。
悕雪也看見了衛鑠,見他手拿錢袋,鬼鬼祟祟,心中已基本上確定,衛鑠是要偷溜出門,瞬時間怒氣和委屈湧上心頭,冷臉朝衛鑠走去。
衛鑠見悕雪變了臉色,才回想起來自己本來的目的,趕緊爬起來,踉踉蹌蹌地想逃出去,但可想而知,被悕雪抓了個正着。
“你是不是又要出去喝茶,是不是!”悕雪氣急敗壞地說道。
衛鑠趕緊一臉賠笑的模樣,擺擺手,“沒有沒有。”
“那你出來幹嘛?大夫不是說過你半月不能下地嗎?”悕雪拽緊了他的袖子,生怕一個不留神,就讓他溜了。
“嗯……大夫是這麼說,但是你也知道,我閑不住嘛,想出來走動走動。”衛鑠一臉誠懇。
“好,就算你想走動,在院子裏走動不就夠了!你拿着錢袋做什麼?你是不是要偷偷摸摸出去喝茶,你說是不是,是不是!”悕雪有些激動,晃着他的衣袖,說著說著,眼圈竟然不自覺地紅了起來。
衛鑠一下子慌了神,平時,他出門喝茶悕雪從來不會阻止,次數多了,也就念叨兩句,或者直接搶走他的錢袋,然後自己裝作可憐的模樣哭訴,悕雪最後還是會同意。
但是今天,她表情有些不大對勁。
“你,你是不是不想要這條腿了?你這個死衛鑠,你為什麼這麼不珍惜你自己啊!”說著悕雪的眼淚就奪眶而出,兩條淚痕在她黑黑的小臉上顯得更加清晰。
衛鑠自知有錯,低着頭,小聲回答道:“我……我沒有。”
悕雪緊接着怒斥道:“那你剛剛見了我幹嘛要跑?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之前腿就受過傷的事,還想瞞着我是不是?”
這話剛說出口,悕雪就後悔了,就像她瞞着自己的身份一樣,衛鑠既然不想讓她知道,那多少也有難言之隱,而且本來心裏藏着事的滋味也不好受,更不要說還被人當面拆穿了。
悕雪心中的怒火一下子就熄滅了,人也冷靜下來了,鬆開了衛鑠的衣袖。
衛鑠有些出乎意料,漸漸收起了笑容,站定了一會兒,便直接坐回到石階上。
兩人一陣沉默,悕雪想着是不是應該道個歉什麼的,但又不知道應該如何開口,正想着,衛鑠倒是先說了話:
“原來……你知道了啊。嗯……的確不想讓你知道,不過已經知道了就沒辦了呀。”
悕雪愣了一下,從衛鑠的語氣里覺得,衛鑠並沒有責怪她的意思,而且看他樣子也不打算再偷跑了,於是“嗯”了一聲,便自覺地坐在衛鑠旁邊坐下,垂下了頭。
衛鑠摸摸悕雪的頭,又恢復了往日輕鬆的語調,說:
“你別皺眉頭了,我這不就是怕我的陶熙丫頭會擔心嘛,你總是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說著,就用手推開了悕雪緊蹙的眉心。
悕雪都沒有注意,緊蹙眉頭已經不自覺地成為了她的習慣。
衛鑠手撐住台階身體后傾,抬頭看着朗朗晴空,說:“我都知道的,你那心裏的事,你心裏的苦。”
悕雪驚訝地看着他:“你……你知道什麼。”
“嗯……你覺得我知道的什麼,我就知道什麼,你覺得我應該不知道的,我應該也知道。”衛鑠的語氣中多了一絲狡黠。
悕雪心裏一緊,不安地撥弄着自己的手指。“那……那你為什麼還要收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