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9、逃不開
?日頭照射不到的深巷中,有嗜濕冷的苔蘚生長,青綠的色澤,泛着股子綠植的霉味。
花九半張面容都包裹在布巾里,她已經從馬上下來,追星手裏上上下下拋着匕首,斜睨着斷刀鬼。
斷刀鬼當沒看見他,只伸手撩起巷子盡頭早停在那的轎子轎簾,穿蜜合色長袍的大皇子景隸從轎子裏走了出來。
“花氏?可真是狼狽哪。”大皇子身材和息子霄一般高大,他站到花九面前,光是影子就能將花九給遮掩了過去。
花九微眯眼,然後揭下蒙臉的布巾,對於大皇子能認出她似乎半點不意外,“狼狽歸狼狽,但好過沒了性命去。”
這話讓大皇子沉吟片刻,“原來花氏也是怕死的,本宮還只當你以前那模樣,是生死無畏呢。”
花九輕笑了聲,“畏或不畏,一念之差而已,花氏小婦人一個,可什麼都不懂,但還知道一點,大皇子肯定比花氏更怕死就對了。”
大皇子哈哈大笑,“說的好,所以在你死之前,本宮讓你見個熟人敘舊,本宮想着,你能使手段出了天牢,還能逃出閔王手心,那配方怕是已經不在了吧?落到了本宮父皇手裏的東西,就沒人還能搶過來。”
“大皇子睿智,”花九笑贊了句,“花氏能得大皇子這般惦記,實在榮幸,禮尚往來,只怕大皇子不久之後就能再添位皇弟了,美事一樁。”
大皇子嘴角抽動了下,他眼裏就泛起絲殺機,紅酥進宮了的事,他也是剛才才得到的消息。
依皇帝對紅酥的寵愛,別說是一位皇弟,只怕幾位都是可能的。
“好說,好說。”大皇子皮笑肉不笑的冷哼了聲,“帶出來!”
話音才落,就有三人從轎子後面轉了出來。
花九眼瞳一縮,猶如尖銳麥芒——
一女兩男,那女子眼眸被毀,臉沿好花九有兩三分的相似,不是花芷是誰!而跟她身後的兩男子,花九視線才觸及兩人面容。
她身子就有輕顫。
那兩漢子的臉化成灰她都認得,前世那個大雪天,她就是被這兩人凌辱至死,今世她還沒找這兩人算賬,今天倒還都湊齊了。
追星離花九近,花九瞬間煞白的臉色和微顫的身子根本瞞不住他。
他眸色發寒,心頭默默計算,也不知大皇子這趟到底帶了多少人,斷刀鬼他是打不過的,但帶着花九跑路,拼着受點傷,應該也是能逃出去的。
“果然是熟的不能再熟的故人,大皇子這禮花氏收下了。”花九語調平波無瀾,但言辭中的冰寒凍人骨髓。
她臉色越發的素白如雪。
大皇子微微一笑,他坐回轎子裏,早有轎夫從拐彎的巷角走出來,蹲下起身抬起轎子。
“你收下就好,”轎簾放下之時,大皇子聲音幽幽傳來,隨後他吩咐花芷,“花芷,可要替本宮好生招待你嫡姐。”
從剛才一出現,臉就死死朝着花九方向看去的花芷,聽聞這話后,她臉上綻開笑靨,映着那雙滿是疤痕被縫在一起的眼瞼,怨恨如惡鬼,“是,大皇子,草民定會讓大姐盡興了。”
有低低的笑聲從轎子裏傳出來,並隨着轎夫遠去的腳步漸行漸遠,最後直至消泯在巷子深處。
於是,這會在場的就只有花九、花芷、斷刀鬼、追星還有那兩漢子而已。
“大姐姐,好久不見,妹妹可是甚為想念啊。”花芷以前那雙和花九長的一模一樣的杏仁眼眸,當初是被息子霄一劍給廢去的。
這會,她微抬頭,花九就看的清清楚楚,那雙眼瞼用針線縫合過,兩條像蜈蚣一樣的疤痕嚇人的很,數月不見,花芷這會人倒還白凈了許多。
“二妹妹還尚活人間,真是可喜可賀。”花九不咸不淡地道了句。
“大姐姐是不是很失望啊?”花芷問,她雖看不見了,但其中一個漢子扶着她,她望向花九說話的聲源處,眉目間倏地就升騰起鋪天蓋地的怨毒,“你都沒死,我又怎麼捨得先死。”
追星上前一步,護着花九,他眼眸之色閃了下,“斷刀鬼,你也不怕逐月會不會恨你。”
斷刀鬼閉唇不語,他只是緩緩抽出了背後的斷刀,指向了追星,意圖不言而喻。
追星冷哼了聲,他微側頭,小聲的跟花九道,“夫人,您退後點,小的晃他幾下就帶您跑路。”
話才落,他人就握着匕首一屈腿沖了上去,和斷刀鬼的斷刀鏗鏘一聲碰撞在了一起。
花九收回視線,花芷已經離她近了,緊跟她身後的,那兩大漢也離的近。
“大姐姐,你說要怎麼招待你才會盡興?”花芷笑了起來,她笑聲越發的高聲,帶着深沉的惡意和濃厚的仇恨,“可惜,我是看不見了,要不然我就要親眼瞧着。”
“沒關係,你瞧不瞧得見不礙事,我會讓你親身品嘗。”花九說完這話,她退下手腕鐲子,扭開,放至唇邊輕輕一吹,便有細若塵埃的粉末紛紛揚揚地灑落出來。
這一回,她又豈會讓花芷先行將自個給制住。
花芷鼻尖一嗅,便尖叫起來,“攔住她動作,快將她給我逮住!”
聞言,花九輕笑出聲,她笑聲中帶着輕蔑和不屑,那兩漢子才剛像她伸出手,就噗通兩聲四肢癱軟地倒在地上。
花芷也是身子不穩,“花氏阿九……”
花九伸手輕輕一推,她便隨之倒地,“活路不走,死路你偏生闖進來,花芷,今日可怪不到我頭上。”
居高臨下地看着地上的狼狽不堪的人,那張臉,和前世生氣之場重疊,只是位置顛倒,花九心裏無悲無喜,她就那麼看着,冷漠無情地道,“你想對我做的事,我心裏一清二楚,不就是想讓這兩人辱我么?”
花芷臉上露出一點驚疑之色,但隨即她便惡狠狠地道,“是,我就是準備那麼做,我讓你那夫君看看,你花氏阿九也不是什麼好貨色,在其他男人身子底下,一樣是個賤人,你們對我所做的一切,我都會奉還……”
花九冷笑,前世今生,還是沒有變哪,沒了楊氏鋪路的花芷,就是個沒腦子的蠢貨,“我若是你,便苟且偷生了,但你今日到我面前,那麼你自己準備的大禮你就自個吃下去吧。”
她說完這話,從脖子上掛着的圓珠項鏈上取下兩顆珠子,一剝開了,才發現那珠子裏包裹的原是香丸。
花九親自將那兩粒香丸讓兩漢子吞下,然後她起身,看了眼正和斷刀鬼打的難分難解的追星,“走了,追星。”
追星倏地後退幾步,緊盯着斷刀鬼,這人他搞不懂在想什麼,從剛開始交手他就發覺了,斷刀鬼一直只守不攻,根本在放水。
花九看了看斷刀鬼,好一會她才道,“好好待逐月,她值得。”
斷刀鬼收了刀,還是規規矩矩地跟花九嗯了聲,算是應下了。
他那恭敬的模樣,看的追星一愣。
“還不趕緊走。”花九喊了追星一句,斷刀鬼在巷子口攔住她的時候,花九便知,他根本沒殺意,和第一次見的時候,身上氣息都不一樣。
追星走了幾步,又回頭對斷刀鬼道,“喂,你跟逐月走了?大皇子會放過你?”
斷刀鬼嘴角翹了翹,將臉上的冷硬之色沖淡一些,“亡命而已,她不介意,我還怕什麼。”
聽聞這話,追星放心了,他嫌棄地繞過那吃了香丸正發情如公獸,按着花芷在地下行苟且之事的地,又將花九扶上馬,出了巷子,就朝出鎮的方向而去。
斷刀鬼卻沒立刻就走,他踩踏着自己的影子,到巷子口斜靠在牆上,不帶表情地看着面前這一場活春宮。
兩個被折磨地沒了理智的漢子,一個雙眼瞎的女人,就在這巷子中,大白天的媾和起來。
花芷許是聽到花九離開的聲音,她晃了下腦袋,因為看不見所以不知花九離開的方向,她忍受着身上的恥辱,泣血般的咒罵起來,“花氏阿九,我不會放過你,我死也會拉着你……
斷刀鬼眉頭皺了下,想了下他還是又抽出斷刀,人動都沒動一下,手起刀落,就那麼一刀,三個人的性命,瞬間了結。
有暗紅色的血從三人糾纏如蛇的身體上蔓延出來,緩緩地速度,浸染過整個巷子青石板,流到邊角的苔蘚上,便把那抹青綠色都給染成了猩紅之色。
善了后,斷刀鬼才施施然走出巷子,不出幾個時辰后,就會有人發現三人的屍體,不過這些都和花九無關和他無關。
花九讓追星加快速度,兩人在黃桷鎮就沒看到半個閔王的人,她心裏有不好的預感在發酵。
花芷那一遭,都讓她給遇上了,那麼息子霄便也是逃不開閔王那一箭。
兩人出了鎮,往昭洲那條路急急敢,但還沒出一里,追星驀地停下,然後將馬兒給敢到旁邊能藏人的藤蔓密林中。
花九正想開口,追星一下就捂住了她的嘴。
“夫人,有馬來了。”他小聲的道了句。
話音才落,果然就見一隊人馬揮着馬鞭,疾馳而過,花九呼吸一滯,其中一匹馬上的閔王,她看的清清楚楚。
待那隊人過去一刻鐘后,花九從密林中沖了出來,她甚至都不等追星,扯着韁繩,用起自己那蹩腳的騎術,就往閔王他們來路追了下去。
“息七!息七!”她喊了起來,追到岔路的盡頭,就見前方正圍着一堆過路的人。
花九幾乎是滾下的馬,她跌倒在地,又爬起來,“讓開,讓開……”
那岔路早偏離了去往昭洲的官道,根本就是山路,路的一邊還是陡崖,平時以免有行商之人跌落下去,官府有打樁擋着。
花九扒開圍觀人群,就看見防護的木樁散落,那半邊的山路都垮塌了,她眼尖地隱隱看到有抹熟悉的衣衫袍子一角被掛落在陡崖底。
“息七,息七,你應我聲……”花九站在山路邊緣,朝着下面喊着。
“夫人,小心。”追星隨後追上來,他拉住花九,同樣也將陡崖下的情況盡收眼底。
“追星,你知道的,息七身手很好,他跌下去也不會有事對不對?”花九轉頭就問追星。
她淺色的眼眸之中沒半點眼淚,看不見悲傷,只有一種凍人心骨的冰寒,讓人一眼就以為看到了萬年的冰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