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蠻夷之邦 妄言大道（下）
待得夏明清從使節團駐地中出來，已然是清晨時分了。
劉玄應還留在帳中調息打坐。和張大鬍子那四掌硬替他通了任督二脈不同，為了盡量不傷及夏明清的氣海經脈，劉玄應先是以最精純的先天元氣助他功行全身，然後再緩緩分別將五道玄天元氣慢慢地一次一次地存入他丹田氣海之中，其間小心翼翼，可謂將能做的都做到了極處。花了整整一夜的時間，費了莫大的精神和功夫，連劉玄應這與天地元氣共呼吸的先天高手，也得打坐調息半天才行。不止如此，劉玄應還傳了他一套行氣吐納呼吸之法，平日間以之調息吐納，更可盡量減弱這玄天元氣對他的經脈之害。
夏明清快步走出駐地，門口站崗的士兵連忙低首行禮笑問一聲夏道長好。都知道這位夏道長修為高深乃是中原道門一派掌教，剛與劉玄應道長在帳中徹夜坐而論道。夏明清只是點頭微微一笑，腳下不停，疾步如風，只是幾個呼吸的功夫就消失在這些士兵的視線中。如果這些士兵眼力好些，就能看出夏明清行走間幾乎足不點地，步履身法間渾然一體，全身勁力充盈，確實已是一副內家高人的身手。
走出駐地，穿入路邊樹林，夏明清腳下不停，小半個時辰足足走了二三十里，直走到一處海邊，才停下了腳步。
這是一片高達數十丈的斷崖之下，前方就是大海。正是風起時分，一片片的海浪在風中不停地互相擠壓湧起，匯聚成丈高的海浪在旁邊斷崖岩石上拍得粉碎，海風帶着鹹味呼呼吹來，放眼四周一目瞭然。夏明清深深吸了口海風，左右看了看，將這一片無人的荒蕪盡收眼底，然後他才笑了。
幫忙尋回土元辛金丹的事，夏明清自然不會忘，只是張大鬍子還被關押在駐地之中，而他也還有一些事急需要辦。
而其中第一件事，就是要笑。
“嘿嘿嘿嘿…..呵呵呵…..哈哈哈哈……”
剛開始他只是微笑，路邊不經意間撿了個錢袋，有些很得意地那種微笑，然後是開心地笑，好像發現這錢袋裏原來是幾十兩銀子的那種笑，到了最後是大笑，好像一輩子沒想到能有這麼多錢的那種笑。
笑聲混雜在海風中，和海浪炸裂的聲音轟然成鳴，回蕩在這方天地間。連夏明清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還能笑成這樣，但是他不得不笑，不能不笑，因為他實在是太開心了。
大笑聲中夏明清身形陡然而起，腳步如電邁步朝海中衝去。他此時距離海邊尚有數十丈的距離，一步衝出已是近丈之遠，第二步更是衝出兩丈，三步四步五步六步七步更快更遠，待得第八步之時已是快得猶如一道雷光閃電，他身影化作一條淡淡的虛影憑空掠出三十餘丈，已是直衝上了海面波濤之中。
少林身法八步趕蟬，一步快似一步，八步之後身形便成流光絕影。
這八步去勢一盡，夏明清落入下方海面的波濤巨浪之中，但是他並沒有沉下去，而是徑直站在了一片海浪之上，海水不過剛淹上他的腳背。
草上飛，水上漂。被人傳得耳熟能詳的兩個詞，但也正是因為這輕功境界的難得，難練，才總會被人掛在嘴邊。
站立海面的夏明清深吸了一口氣，手朝上一揚，口中一聲輕喝：“起。”
這一片本來就已經波濤蜂擁的海面上，隨着他這一聲喝一揚手，好像活了過來似地，周圍的數十個浪頭互相擁擠到了一起再猛然拔高，聚合組成了道十多丈高十多丈的巨大海浪。遠處望去，好像這海面上陡然隆起一座小山。
五行宗，御水奇術。
這一個大得離譜的浪頭在半空只滯留了一眨眼，彷彿被人這樣戲弄而激起怒火，夾帶着要把下面這個小小人類碾壓成粉末的威勢和震耳欲聾的巨響猛然對着下方的夏明清直落而來。
在浪頭下的夏明清並沒有慌張，甚至看都沒有看這水浪一眼，他只是再深吸了一口氣，沉腰坐馬，左手腰間朝後虛掩，右手成掌立於胸前緩緩推出，似乎很慢地拍在了身邊這浪頭的根基之上。
轟的一聲巨響。這一座十多丈高的巨浪還沒來得及壓下，便崩裂成無數水花濺飛滿天，好像這一片的海在這看起來並不如何的一掌的暗示下，自己爆炸開了。
降龍十八掌最後一式，亢龍有悔，天下公認至陽至剛的掌法中最為至剛至陽的一掌，已達陽極陰生之至境。
滿天水花紛紛而落，將夏明清全身淋得濕透。剛剛拍出這一掌的右手已是一片紫脹，臉色也泛出蒼白，這下他再也無法站在海面上，隨之沉沒了下去。
水花落盡，這一片海面暫時平靜了些。不過這平靜並沒有持續多久，慢慢地，一個巨大的漩渦開始在海面上成型。漩渦越來越大，越來越湍急，海面都凹下了方圓里許的一塊，海底似乎有一隻看不見的舉手正在攪動。而漩渦的上方，不知道何時又颳起了一陣旋風，旋風也是越來越強，越來越朝下，漸漸地成為一個漏斗，正和下方的漩渦中心接在一起，頓時無數的海水從風眼之中被吸上半空，又被四散拋灑。
風眼升起離開海面，漩渦也自消散，上空的旋風中心有一個人盤膝而坐，正是剛才落入海中的夏明清，他現在身上卻沒有一點水跡，坐在這風中宛如平地一樣的安穩。
五行水遁，身化流水，水至而人至。崑崙派御風九萬里，乘風而行，如履平地。
夏明清盤膝而坐，雙目緊閉，臉色比剛才更白了幾分，鼻端似乎還有些血跡。他並沒有睜眼，只是就那樣端坐在半空之中，身周的旋風並沒有停下，反而越來越急，連帶着剛才海水在空中留下的無窮水汽形成了一大片的雲霧漩渦，有隱隱的悶雷聲從中響起。
陡然間，一道粗大的閃電從雲霧中閃出，在不遠處的斷崖上炸成一道轟雷。大大小小的岩石從山崖上崩落，那被雷擊中的地方已經是一個方圓數丈的大坑。
天師道紫薇神宵天雷，挾天地之威盪盡世間一切妖魔邪法。
“哈哈哈哈哈……”
夏明清一邊大笑，一邊就在這半空站了起來。他現在的臉色更白，白得像浸過水的桑皮紙，腳步也有些不穩，兩行殷紅的血跡從鼻中流出，他卻擦也不擦，任由兩道鼻血從嘴邊滑落，只是大笑，朝遠處軍營的方向一拱手，道：“真武玄天功果然天下第一，貧道多謝劉道長。”
丹田中，原本是五道的玄天元氣如今只有了四道，就在剛才這短短半柱香之內，便已用去了其中一道。他現在只感覺到全身經脈脹痛，四肢筋骨欲裂，連神思靈台也隱隱有散亂之兆，就算劉玄應再怎麼仔細也好，這別人灌輸來的元氣確實和自身修養出來的全然不同，根基不夠，這一番強行使用果然是有害無益。
但是夏明清卻很高興，非常高興，簡直從來就沒有這麼高興過。和他之前所想的一樣，以這最為精純的先天元氣為本，果然能將玄通氣禁術所轉化的武功全數運用自如，而且以先天之氣引動天地元氣，連一般道法也不在話下，就算細微之處尚有些差池，但至少也能有個五六層的威能了，比之他自己之前所能的，強了不下數十倍。
這一番強行一以貫之，在幾個呼吸之內用出這些法術武功，雖然略微傷了經脈和神念，但這渾然一體酣暢淋漓的感應體驗，已然把如何運使這先天元氣的訣竅瞭然於胸。再有運用施展的時候，就不會有絲毫的窒礙關口。憑着丹田中那一口最善調養生機的混元陰陽龍虎罡，這些傷勢也不是什麼大礙。
而最為關鍵，也是夏明清最為高興的地方還在於，丹田中有了這玄天元氣，加上劉玄應所傳的吐納口訣，以玄通氣禁術的心法口訣慢慢揣摩，慢慢演練，領悟學會這真武宗鎮派神功，也不過時間問題罷了。
大笑中，夏明清邁步向不遠處的斷崖走去，半空中彷彿有看不見的台階讓他拾級而上。只是幾步，他就走到這斷崖頂的一塊大岩石上。
放眼朝西望去，一片無邊無垠的大地盡情延伸，或有丘陵山脈河流縱橫蜿蜒其上，那傳說中的因克雷城正在不遠的地方。而極遠之處，綿延山脈，擎天高峰，無盡林海隱約可見。天之蒼蒼，風雲變幻，地之連綿，蘊含生機無限。
雖然腰酸腿軟，頭暈腦脹，滿嘴鼻血，夏明清負手站在這巨岩之上，迎着撲面海風，卻是從未有過的舒暢自滿。看着這遠處的無盡大地，他袖袍一揮，笑道：“博遠深厚？人文風流？哼，便讓貧道來好好見識見識，看看你這歐羅大洲究竟有如何了不起的風物文化，何等豪邁風流的英雄人物。”
PS：本來速度就慢，最近事多，就更不堪了。大家慢慢攢吧，反正我也不指望大火什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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