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探(四)
馬車一路到了人煙稀少的郊區樹林前,車夫停了車,大手從車轅下抽出一把明晃晃的鋼刀,一臉獰笑着走到了車簾前,用刀尖挑起了車簾。
“蘇靜安,下來吧!”車夫唇角微微上揚着,一副看死人一樣的眼神看着車中的人。
蘇靜安毫不示弱,面容平靜的跟他談起了條件,“我的命,你儘管拿去,我的婢女請你放她離開!”
車夫掏了掏耳朵不敢置信的望着他,“你都是我刀俎下的魚肉了,還管得了別人?”在他看來,這位太傅府的少爺可真是傻的可愛!他憑什麼留一個這麼大的把柄在人世?
“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定然是知道我一幅畫如今價值千金,車中就有筆墨,你放她離開,我給你畫幾幅畫,下輩子隱匿山林也好,去別的地方也罷,都夠你衣食無憂一生的了!”蘇靜安在賭,賭人的貪心。
若是贏了,最起碼子清可以保住一命。若是運氣再好一些,說不定表哥他們能及時趕來救他!
那人猶豫了一下,舉目四處打量了番,見這荒山野嶺的也就他們三人,明顯那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是跑不掉的,果然就起了貪婪之心。
蘇靜安見他的動作表情已經猜出那人會答應了,幾不可查的衝著子清點了點頭。子清立即去車裏取出了幾張上好的宣紙和上好的端硯、狼毫筆、香墨。
“水!”那人將自己腰間的水壺扔給了蘇靜安,蘇靜安穩穩的接住,隨後趁着子清磨墨的空蕩,想了一首打油詩。
“動手吧,我可沒那麼長的時間陪你們蘑菇!”那人見子清的墨磨的差不多了,忍不住好一番催促。“反正早晚都一樣,你是逃不掉的蘇靜安!”
聽了這話,蘇靜安唇角微微勾起,過去拿起筆蘸了些墨,不管這地方如何,刷刷的畫了一副夕陽中的山水圖。畫完后,還不忘在下方寫了一首藏頭的打油詩:
“天氣晚來春色少,”
“家家園中賞玉蘭。”
“承恩不忘墳頭草,”
“宇殿瓊樓骨如山,”
“殺親殺己登高位,”
“蘇門中有幾人還?”
“靜待歲月揭謎案,”
“安知它朝真相現?”
“姬承宇,若我這次大難不死,你就給我洗乾淨了脖子等着挨刀吧!”蘇靜安瞳孔暗沉一片,他本打算這輩子過他的逍遙日子,遠離紛爭的。可姬承宇不放過自己,那他還有什麼好猶豫的!
因為這字是豎著寫的,那人又是個識字不多的,這幾十個字他竟然有大部分不認識。他只是覺得蘇靜安的字洋洋洒洒,很是漂亮,畫兒畫的也很傳神,怪不得能值如此多的銀子。
“你放了子清,我再給你畫一幅!”蘇靜安再次得寸進尺。
那人卻是笑了,“放她離開?你不是明擺着讓她將來活着,指認我今日殺你之事嗎?”
蘇靜安聽他的口氣就知道他改了主意,眸色越發的暗沉,冷冷的開口,“她不會,我替她保證!”
“你能替她保證什麼?”
“我……”蘇靜安被問住了!
那人見畫成了,重又拎着刀向他們二人而去。蘇靜安本能的將子清護在身後,邊退邊輕聲對身後之人道:“快走,我攔着他!”
“不,少爺不走子清也不走!”子清是絕對不會把她家少爺一個人丟在這裏等死的。
“傻子清啊!”蘇靜安嘆了口氣。
那人臉上掛着嗜血的微笑,嘖嘖起來,“還真是郎有情妾有意!看的我都不忍心下手了!”可腳下動作卻絲毫沒有停下,一步一步的緊逼着他們進了樹林。
“鐺!”的一聲,蘇靜安推開子清,自己閃身到了樹后,大刀砍在了樹上。那人沒想到蘇靜安躲的這麼快,再次向他攻了過去,這一次蘇靜安趁着大刀砍來,彎腰滑到了另一側的樹后,再次躲開了那人的攻擊。他雖然不會武功,可看錶哥和舅舅練多了,多少自保的招式還是無師自通的。
看到那輛馬車,蕭允懷他們下了馬,抽出寶劍翻找了車廂,那副畫引起了蕭允懷的注意,“藏頭詩!好一個膽大心細的蘇靜安!”匆匆一瞥就看出那人落筆的暢快與洒脫,蕭允懷不禁唇角微微勾起,“不愧是蘇靜安這個時候還能畫得出如此唯美的畫來!”而且手不抖,心不亂。
流雲已經跟着子陽殺進了樹林裏,蕭允懷十分不厚道的拿起那人的畫作,折好後放進了胸前的衣襟里,這才大步向林子裏奔去。
“少爺……”子陽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兒了,一路之上喊聲不斷。
聽到熟悉的喊聲,子清忍不住一陣狂喜,“救兵來了,少爺,我們有救了!”
“子陽……我們在這裏……”子清大聲的喊着。
那人卻是慌了,出手更加的狠辣,刀刀要人性命。他本想先殺了子清這個礙事的,可蘇靜安拿了根木棒從背後打了他後腦一記,那人吃痛,回身就劈斷了木棍,若不是蘇靜安閃的快,他的身體就被人家給橫劈了。可躲的再快,他還是受了不輕的傷。
“少爺!”看到自家少爺為護着自己而受傷,子清感動之餘只剩下了自責。
蘇靜安的體力到了極限,那人一腳將蘇靜安踹跪在了地上,眼瞅着那刀就向他劈了下來,一柄長劍的劍鞘飛來直直的把那柄刀打偏了出去,沒入了地底。
“找死!”那人急了,直接丟開了蘇靜安跟流雲動起了手,結果可想而知。兩個人很快戰做一團,流雲武功在他之上,結果可想而知。當流雲的寶劍架在那人的脖子上時,他還是懵的,為何會突然從天而降如此武功絕頂的高手?
“少爺……您沒事吧?”子清和子陽一左一右的架着蘇靜安。
蘇靜安喘着粗氣,搖了搖頭。
看着在如此情況下依舊清冷的蘇望月,蕭允懷徹底的無語了。他看到那人衣襟上、手臂上都有傷,反倒是那丫頭除了臉色白一些,身上衣服整整齊齊,就是傻子都能猜到定然是蘇靜安一直護着她的。他突然覺得他越來越看不懂蘇靜安了,一個下人而已,值得他如此嗎?
那人看到蕭允懷還有什麼不明白的,想着一家人的性命都捏在三殿下手中,不禁一陣後悔,“早知如此,真該先殺掉蘇靜安的!”目光轉向那個被蘇靜安打發下車的小廝,這才意識到自己犯了多麼嚴重的錯誤。可惜呀!沒有回頭路了。他一狠心,咬了咬藏毒的牙,毒藥順着喉嚨緩緩而下,他只覺得眼前一黑,心臟疼的要命,隨後永遠的失去了知覺。
流雲沒想到他就抬頭看了蘇靜安主僕一眼的功夫,人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服毒死了,氣的那叫一個咬牙切齒,同時還有些自責和懊悔,沒精打採的通知他的丞相大人,“大人,人死了!”他頭垂的老低,恨不能有個地縫讓他鑽進去才好。
真是丟死人了!
蕭允懷白了流雲一眼,“回去自己領罰!”當著外人的面讓他丟人現眼,真是皮癢了!
“是!”流雲一臉苦瓜相,耷拉着腦袋跟個受了氣的小媳婦似得站到了一旁。
“多謝右相救命之恩!”蘇靜安在兩人的攙扶下走到了蕭允懷面前,滿臉疲憊的給他作了一揖。
蕭允懷離的近了,發現那人的胸前似乎還在流血,眉頭不禁皺了起來,“你倒是會憐香惜玉!”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氣什麼,轉身就走了。
子清聽了這話莫名就紅了臉,滿腦子都是少爺剛才袒護她、保護她的情景。
流雲尷尬的杵了一會兒見他主子走了,給蘇靜安行了一禮后,立即追了過去。“相爺……”
“我們也回去!”蘇靜安吩咐他們。
“是!”子陽應着,跟魂不守舍的子清一起攙扶着他向林子外走去。
回到相府時,姬如璋已經等在書房許久了。蕭允懷匆忙進了書房,“臣有急事,回來晚了!”
“表哥一向穩重,怎的今日如此毛躁?”姬如璋見他急急而來,拿起他喝了一半的茶水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往嘴裏灌,不禁一陣愕然。
蕭允懷從胸口拿出了那張畫遞給了姬如璋,姬如璋看后啪的一聲就把畫兒拍到了書案上,震得筆洗、茶具什麼的嗡嗡一陣亂響。
“天家承宇殺蘇靜安!”
蕭允懷落了座,給自己找了個舒適的姿勢,靠在圈椅里揉着眼角,剛才好險,還好都來得及,還好那蘇靜安絕頂的聰慧過人。
“姬承宇好大的膽子!”
姬如璋沒想到姬承宇居然會派人向蘇靜安下手,雖然他跟那少年只有一面之緣,可他也是個憐才愛才的,更何況這蘇靜安還是因為他們之間的爭鬥,為保護秋家被牽扯進來的。因此,他對蘇靜安總是會有些愧疚之情在其中的。
蕭允懷不置可否。
“人如何了?”姬如璋知道表哥出馬必定會有驚無險,可因為事關秋家,還是忍不住多此一問。
“還好那小子聰明,早就看出那車夫有異,故意遣走了小廝去秋府求救,而那小廝剛好被我們遇到,也幸好我們及時趕到,救了他一命。”蕭允懷簡單的介紹了一下事情的經過。
姬如璋聽的是心驚膽顫,忍不住一陣搖頭輕嘆,“好一個遇事沉着冷靜的少年,不過十七歲,不簡單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