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山國外傳:第十章、廚子

秦山國外傳:第十章、廚子

雲滄被他老娘硬生生從睡夢中叫醒,拉着姐姐的手,但仍迷迷糊糊地將頭靠在荷悅的腰上,被拽着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荷悅拉着雲滄跟着荷哲夫婦背後,走進了荷府大門。在燈籠的照射下,她發現白天那個“男女授受不親”的小公子小學究賴在自己身上犯困時是那麼可愛。看着雲滄俊朗白凈的小臉蛋,從未做過姐姐的她不禁生出幾分姐姐對弟弟的溫情來。

但看前方那一男一女,可就讓初識禮法的她有些汗顏了。荷哲竟毫不在意家丁及別人的眼光,一隻手攬住申丹禾纖細的蠻腰,丹禾兩手摟住菏澤的脖子,兩人頭貼在一起竊竊私語着情話。

荷悅被這對彷彿還是情侶的夫婦感動,卻不免疑雲頓生。

“母親她不是……只是爹的一個妾嗎?為何兩人關係如夫妻一般?而且聽我喚她一聲娘,怎就如此高興呢?好奇怪啊!”

荷悅小聲喃喃,卻不知身懷異功的荷哲早就將這番思索聽了進去,心中不由深嘆了一口氣——這家中的一切,雲滄、丹禾,還有她,又該怎麼向荷悅解釋呢?

“二狗,都丑時了,你給老爺加提神的南洋珊做什麼!唉,傻小子,蓮子羹里多加點排毒的雪山參呀!”廊道旁一間屋子裏明晃晃的燭光映照出了好幾個身影,其中一個,正是管家老趙,呵斥一個傭人,只不過這聲音倒是十分慈祥,一點也不凶。

“老爺,妾身吩咐了廚房燉了些蓮子羹做夜宵。前幾日正好有幾個黑水城的廚子來應聘。老爺剛好嘗嘗手藝如何!”

荷哲一行步入一間正屋,剛坐下,雲滄認定了姐姐似的又不由分說地趴在荷悅腿上睡了起來。

荷哲有些抱歉地看着荷悅說:“呃……這孩子……等會兒他的蓮子羹給你吃了吧!”

本來也沒什麼精神的荷悅聽他這麼一講,又想到了晚上落風山谷大宴賓客的盛景,忙擺手道:“不了不了,晚宴上吃的太多。步入給娘親補補身子吧。”

剛說完,管家老趙走了進來,後面跟着一位上年端了一個盤子,上面盛了三碗熱氣騰騰的蓮子羹,散發著參草的香氣。荷悅精神提起了一點,卻被那少年吸引了過去——那少年面相看起來流里流氣,此時正咧開嘴微笑,鼻樑上卻堆滿了皺紋。但卻又莫名感到一股溫暖從他眼神背後流露出來。老趙站在一旁,緊張地看着少年服侍老爺的表現。二狗這孩子和那些黑水本地人,都是自己把關招進府中的,可千萬不要出了什麼岔子。

“老爺,這是上品的萬狀荷池蓮子,於其上鑽孔通氣,再放置七七四十九天晾曬而成。慢火細燉了兩個時辰,再加入雪山參粉。請慢用!”

荷哲微笑着點了點頭。老趙這才舒了一口氣,留下二狗單獨伺候自己轉身出去。殊不知,荷哲方才已經細細打量了這鄭二狗不下三次。他端過一碗蓮子羹,放在剛坐下的申丹禾面前,申丹禾有些氣惱的看了荷悅腿上的瞌睡蟲一眼,荷哲對她微微一笑,申丹禾無奈地撇了撇嘴。

“悅兒,給娘講講你以前是怎麼過的吧。家住在哪,又是怎麼和爹爹認識的,娘可想聽了!”對於這剛認識的女兒,因為那一聲真摯的“娘親”,申丹禾對她是頗具好感的。

“娘,我以前就住在落風山谷的另一側,那裏被稱為凌風山腳。是百里萬狀荷池的源頭。”荷悅端正了坐姿,認認真真地回憶了起來。

“在那裏,我都是和我的養母在一起的。更早的時候.......我還沒記事,我生母就把我託付給了養娘。但我養娘很少和我提起生母的事。”荷悅的臉上露出無奈的神色。

申丹禾一直用秀目打量着越看越可愛的姑娘,聽到此處,也不免為荷悅的身世感傷了起來:“唉,真是苦命的孩子!你以前一定過得不太好吧?你養母,唉,應該對你也不是很好......”

“不不,娘,您誤會啦!”荷悅清秀的小臉上露出了慌亂的神色,緊張的抿了抿嘴唇,說:“不是這樣的,娘.......我在凌風山腳的時候,其實也蠻開心的......在夏天的時候,像我一樣大的孩子,每天早上天一亮就起來,因為萬狀湖裏荷花都開了,一兩百里,每到夏天都有好多遊人前來參觀,孩子們都去向他們要好吃好玩的。那個時候,感覺城裏來的人都好有學問,我在和遊人交流中也學會了識幾個字。而他們呢,最最喜歡聽的就是我們這兒數不清的傳說和故事.......”

“哦,對了!夏天的時候,鎮子裏總是有很多很高很壯的人,皮膚都很紅,從遙遠的地方過來做買賣,他們帶來很多有意思的東西,有一個叫什麼頭的琴,他們那邊人人都會彈,娘只要給他們三包茶葉就能換來一把,但娘總捨不得亂花錢.......我還認識了一個年年都會來的小哥,他叫依堪圖,娘不讓我換琴,他都會教我彈他的琴。可是我太笨了,現在還不會彈那首最簡單的草原曲.......對了,依堪圖還會我們秦人的語言!”

看着一提到家鄉,倦意蕩然無存的小荷悅,她紅撲撲的小臉上充滿了喜悅,申丹禾看得十分歡喜。

荷悅的小手拉過瓷碗,囫圇吞棗地嘗了一勺蓮子羹,但彷彿想到了什麼事,又變得失落起來,嘴裏輕聲喃喃道:“哎呀,我還沒和依堪圖道別.......”

“嘖.....”微笑着看着荷悅興奮的講述的荷哲,這時卻忽然發出了一聲細微的抿嘴聲。他不由得皺了皺眉頭,手拿勺子攪了攪泛着光澤的蓮子羹。又用眼角細微的餘光瞥了正侍立在荷悅身後的鄭二狗,發現他雙目瞄着天花板,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但荷哲這個動作卻恰好被荷悅看見,正處於興奮的回憶中的她,想了想好像自己把家鄉說得太好了點,連忙說道:“爹,娘,我不是說這裏不好......其實我以前也過得挺好的.......”

申丹禾看着儘力想裝的自然一點的荷悅,她的小臉已經是通紅通紅的,不禁輕笑一聲,素手搭上女兒的肩,“說這幹嘛?我也覺得你以前的生活不錯啊!有啥好解釋的?來這兒了,咱就是一家人,不用說兩家話的......”她倒是完全沒注意到荷哲的異常。

知書達禮的母親總對布衣出身女兒有說不完的話和好奇心。兩人活躍地聊着荷悅的過往,荷哲卻總是被晾在了一邊,只顧微笑。很快,這蓮子羹就被吃完了。

“老爺您用完了嗎?讓小人撤掉吧。”鄭二狗手上拿着餐盤,一雙平淡的眸子與荷哲的眼神靜靜地交匯到了一起。

可就在這時,怪事迭生。

荷悅額頭上突然冒出大量的冷汗,原本紅潤的臉蛋一下子變得蒼白。雙手軟弱無力,勺子摔在地上粉碎。她竭力想控制住身體內強烈的不適和頭暈,但還是不由自主翻起了白眼。申丹禾大急,看上去那麼柔弱的一個女孩子忽然犯病讓她心疼壞了,連忙用求助的眼神投向荷哲。荷哲一臉凝重,猛地站起身來,撞倒了瓷碗,湯汁濺了一地。

“小人該死!小人該死!”鄭二狗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沒有一絲血色,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任憑湯汁濺了自己一身,不住地磕頭。

“起來!”荷哲面色陰沉,吐出了兩個沉重的字。

鄭二狗猶豫片刻,哆哆嗦嗦地站了起來,目光不敢與荷哲相觸。

“她們的蓮子羹,是不是比我們多了一味葯?”

鄭二狗臉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隨即又變為痛悔不已。再度重重的跪了下去,不住地磕頭哀號:“老爺!小人該死啊!那本是一味罕見的奇葯,名為曇花淚。小人老家大芽都有人種植,小人便帶了些許來黑水城.......此葯給男人吃,有淬骨煉筋,強身健體之效。但給女人吃卻大大不同!若是已有身孕或已經生過孩子的女人吃了,有補氣健脾之效,但卻是萬萬不能給沒行過房的女孩子吃!否則.......小人該死啊!老爺,都怪小人愚蠢!這若是壞了大小姐千金的身子,小人,小人.......”鄭二狗痛哭流涕之時不慎撞上了荷哲冰冷刺骨的目光,卻是不由自主地頓了一頓,接下來的話也說不出口了。

“啪”申丹禾狠狠一拍桌子,另一隻手將臉色蒼白的荷悅攬進懷裏。瞪大一對妙目,一股威嚴油然而生:“你這蠢奴才!既然知道我家女兒會來,為什麼還要放那什麼狗屁曇花淚!”

鄭二狗當即又嚇了一大跳,背上已被冷汗浸透,微微想了想此時正躲在門后的老趙此時的臉色,自己臉色也是嚇的發白。他只能在心裏狠狠地咒罵老管家,為什麼不早跟他們說這新老爺還帶了個女兒回來!要早知道這樣,就算給他鄭二狗十個膽子,也不敢為了討好老爺夫人放那曇花淚啊!如今大小姐着了曇花淚的毒,大禍臨頭之際,也只能硬着頭皮辯解幾句:“夫人......夫人息怒啊。小人實在.......實在不知,此前實在不知.......府內有這麼一位大小姐。聽.......聽趙管家說,只有.......只有一位公子啊.......”申丹禾正在氣頭上,對荷悅感觀也很好,但這下人卻偏偏哪壺不開提哪壺,話里話外都在暗示荷悅是養女,撿來的!那少奶奶的脾氣一上來,立刻讓她失去了美麗端莊。輕輕放下荷悅,狠狠上前兩步,使勁一腳踹在鄭二狗腰上,疼得他齜牙咧嘴。她再嬌叱一聲,再一腳將鄭二狗踹的翻過了身來,嘴裏猶自憤憤道:“你這蠢奴!好不會說話!”

一旁正冷着臉的荷哲見申丹禾如此失風度地教訓下人,這時也不得不去把她拉開了。繼而一把抓住鄭二狗的肩膀,輕鬆地將他拎起。看着他尚帶畏懼的眼神瞄向又回到座位上溫柔可人地抱着荷悅的申丹禾,荷哲輕咳一聲:“此事確實是我有疏忽,沒有及時告訴你們。但剛才你也看到了大小姐,她才十五歲,看起來是能吃這東西的嗎!你給我解釋下,為什麼不告訴我們,還讓大小姐吃了蓮子羹!”說到後來,荷哲的語氣十分強烈與嚴厲。

鄭二狗的臉色一下子陰晴不定。猶豫了片刻,彷彿下了一個巨大的決心,重重跪下,囁嚅着將它說出:“老爺.......恕小人愚昧,恕小人無禮.......剛才我等見到大小姐時.......不知大人您是如此正直之人.......並不知道她是您女兒.......大人您新官上任,我們都把大小姐當作,當作您的那個........所以........曇花淚應該沒關係.......”

話說到這個份上,荷哲就是再愚蠢也知道他想說什麼了。但臉色竟出人意料的古井不波,似乎陷入了深沉的思考中。但申丹禾那火爆的脾氣,方才見了荷悅已漸漸昏迷過去,又聽了鄭二狗這等污言穢語,簡直是要氣炸了肺,完全無視了荷哲,又上去一腳狠狠地踢在鄭二狗下巴上將他踢倒,竟十分粗魯地用繡花鞋踩住他的嘴,惡狠狠地怒罵著:“我讓你這蠢奴才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

荷哲當然看不下去,輕喝一聲,但語氣十分嚴厲:“丹禾!夠了!”

申丹禾鬆開腳,變成了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對荷哲哭道:“老爺!悅兒她都昏迷過去了,你卻和這蠢奴廢話!快想想辦法啊!”

鄭二狗跪在地上,聽了這話,抬起青一塊紫一塊的臉來,口齒不清的說道:“老爺,小人.......小人有解曇花淚毒之法......”看着申丹禾又投來殺人般的目光,他的聲音也越來越小了。

荷哲聞言,從深沉的思考中回過神來。雙眼眯起,沉默了片刻,又把鄭二狗從地上拉起,轉過身去,“你想活命嗎?”

鄭二狗顫抖着點着頭:“老爺,小人真的知道錯了!饒我一條命,給大小姐解毒......”

“我很想信任你。”荷哲露出了一個玩味的微笑,也不管申丹禾看着懷裏的荷悅焦急不已,“你很聰明,不過聰明用錯了地方。”鄭二狗連聲稱是,連說再也不敢自作主張。

“我可以饒你,但是你得給我學聰明點,這裏是荷府,我荷哲說了算。”說完,荷哲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陰沉起來,沒給鄭二狗再跪下去謝恩,一字一頓地說道:“丹禾,你給他帶路,去悅兒的卧室,把她的毒解了。”

“然後,你去向老趙把那壇竹葉青拿來,送到我的卧室。”說罷,荷哲走到申丹禾身邊,湊到她耳邊說了些什麼。然後,便自顧自揚長而去了。

鄭二狗渾身一震,一瞬間表情極不自然。他有些畏懼地看了申丹禾一眼,她此時臉上正露出不甘之色,對着荷哲離去的身影重重一叩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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斬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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