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宮廷驚變
綠瓦朱牆,竟有宮殿依山而佳構天成。
清溪苔徑,古木蒼藤,梧桐修竹,香草奇花,無處不透露出幽靜中的恬適之感。
只是這宮殿門前錦衣鎧甲的兵卒,兩邊而立。手中長槍大刀,閃着寒光,好不森嚴。
只是那宮牆之上,象是有陰雲壓頂,紫光慘淡。
有快馬而至,小校翻身下馬,沿着石階跑步而上,兩邊的兵卒,都聽見他的急促的喘息,還有刀鞘磕碰鎧甲發出的虧損響。
他只顧快步奔上那台階,並不曾抬頭,快到宮門時,他只感覺面前站了一人——
是錦衣衛指揮馬吉翔。
馬吉翔是原宮內五大高手之一,現保着永曆帝,偏安於這邊遠之地,手下掌管了二千錦衣衛。
憑着二千人,他要保住皇帝的性命,以及皇后、皇子嬪妃們,還有大小太監察院,內閣官員等幾百號人的安全,可謂天大的難事,而由此帶來的風險,更是讓人不敢去想。
內宮總管太監龐天壽,是他的對頭,他手下有幾十名會武功的大小太監,把這點力量算進來,實際上是遠不足以對仁義上來的威脅的。
大明朝已亡,這永曆小朝廷,想要光復祖業,招兵買馬,但都在秦王孫可旺的統轄控制之下。
現在反清復明大業難成,卻要面臨殺戮了。
事情本來不是這樣,計劃只是遲了三日,就發生了變化,現在大難臨頭。
馬吉翔人稱“黑面太保”,不象龐天壽,二人同為宮中高手,龐天壽卻是一副女人相,也許天天在皇上面前露臉的人,就這副德性。
馬吉翔的通臂拳獨成一家,天下聞名。而龐天壽的“延手”,則為武林一絕,人稱“白面猿”,其功法以柔為主,綿綿不絕,勁力在柔化中綿長,得勢則剛。
二人卻是對手,誰也勝不了誰。
那“延手”動時,臂隨腰柔和地擺動,如鶴舞鳳翔。而通臂拳則發力通達於雙臂,身似弓,手似箭,出手如閃電雷擊。
他們同為皇帝護駕的高手,一內一外,剛柔相濟,卻是不能相合。不只是性格上的,更在於他們相爭的是,那個誰也不能戰勝誰的勝利。
純粹是虎霸一方,自難相讓。
但是現在,危險來自他們的共同對手。
……
小校抬頭,看見馬吉翔黝黑凝重的臉,如鐵似霜地冷,卻是保持同一表情,並無所動。
小校先自安定下來,“將軍,他們送來話——”
這話的內容不用說,他是知道的。
一份文書,小校雙手呈上。
馬吉翔有些遲緩地接過。
一陣鏗鏘,是鎧甲刀鞘的響亮,他轉身大步向宮內走去。
紅漆的內宮門,在他前面自動打開。
——龐天壽女人樣蒼白的臉,窄小,沒有鬍鬚,只是一雙鷹樣的目光,尖刀樣逼人。
“哦,馬將軍——”聲音怪腔怪調,臉上的皮肉都在笑,只是眼睛不笑。
“我要見皇上。”馬吉翔遞過文書,卻添了一句。
他本不想停住腳步,龐天壽正從太和殿的白石台階上下來,但是,馬吉翔還是站住了。
“現在一切都已準備好了,何必再去驚擾皇上?”他很輕,但是很清楚地說到,但對於似乎要發生的大事,他眼中流露出了陰鬱的神情。
“你說皇上真的想清楚了?”馬吉翔臉上露出輕蔑。
龐天壽並不在意,“只有這樣——”
“可現在他們馬上就要殺進宮來了。”馬吉翔到是露出了幾分急躁。
“來了就來了,這不正侯着?”龐天壽在擠出一絲心緒複雜的笑,只是那雙鷹目中露出的兇狠,與其表情之間,是一種不合諧。
馬吉翔長嘆一聲,從龐天壽手中奪過那份文書,揉成團,在掌中被捏成粉末,細紙屑從他的指縫出來,白花花的一片。
——他轉身走了。
……
大地有了隱隱的顫動,象無數的馬蹄,無數人的腳,踏出了這種聲響。
安龍府地界,很快就被這黑霧濃塵所掩蔽。
城門大開。
軍鼓震耳,旌旗紛紛。
旗幟簇擁中,一將立於馬上。頭頂金盔,黃袍金甲。
刀槍劍戟,馬隊緊隨。
黃袍金甲者,分外醒目,眾多的旗幟圍定他,神情威嚴、傲慢。
他的臉發黃,黃中透紅,重眉毛,豹子眼,短須扎撒。
大隊人馬,直往那片宮殿而去。
而這城中,風似有了刀光的雪亮,人影在朦朧中喘息,分明顯出了一種殺伐之氣,即刻四下瀰漫開來。
……
下馬,走過錦衣衛的刀叢槍林,這來人,放開的腳步,走得腳下生風,聲響很大。那些帶刀的隨從,簇擁着,一溜的小跑。
在宮牆的四周,霎時圍了如潮水般的兵卒。
錦衣衛們,都被這些兵卒一下子圍住,無人敢動。
白石台階很高,馬吉翔站在台階之上,這一瞬間,他和錦衣衛們,顯得勢單力薄,似在這隱患的殺風中,已被淹沒。
然而,馬吉翔象一顆孤樹,或是已沉之船露出水面的惟一桅杆。
錦衣衛們因此而站穩了腳跟。
來人二目平視,本是誰也看不見的,這下只是看見了馬吉翔。
——他認真地看了一眼。
“秦王,請止步。”聲音不高,但很清楚,可這話於此時此景,卻很剌激、大膽和犯忌。
耳聞者砰然心驚。
秦王前行了兩步,但他還是站住了——豹眼園睜,嘴皮動了動。
他身後的隨從全部站下。
馬吉翔卻過來,擋在了他的面前。
“閃開——”秦王身後,有人抽出刀來,嗖嗖地幾聲,一下劃破了在這兩個人之間的寂靜。
嘩啦一下,錦衣衛們的長槍大刀也全都舉了起來。
然而,在四周,一片更大的聲音響起,那是眾多刀刃發出的錚錚之聲。
秦王並不言語,那些刀槍既出,卻只能在半道,凝住不動。
“秦王,皇宮禁地,他人不得擅自入內。”馬吉翔似乎有意把話留在這一切的驚心場景上演了后,才說完。
這很容易會被理解為是一種對抗。
好一陣的沉悶。
眾人在等待,這等待的意味很難以預測。
因為秦王孫可旺,是不可冒犯的,更代號況他身後的兩萬大軍。
他卻並沒有讓事情發生,“傳令下去,原地獃著,不許亂動。”他臉上卻掠過一絲不易覺察的詭譎的笑。
大殿的門打開,孫可旺隻身向前,他的一班隨從文武,都留在了門外。
剛才這點小事並未讓他在意,他的不可一世,都寫在臉上。
馬吉翔在背後目送着。
……
有一個長襟峨冠,腰佩長劍的人,出現在面前。面白如紙,似男似女,望之如一個風吹即飄的玩偶紙人。
“秦王,請——”有着女人樣的尖細嗓門。
隨後便有幾乎相同的嗓音傳開去,“秦王殿下到——”
這雙陰鬱、一閃如電的目光,讓孫可旺略停了一下腳步。然後便走得目不斜視,昂首闊步。
正中御座上,龍袍金冠者,在一團金黃的光燦中,而那兩排站立的大臣們,似在看不太清楚的暗中。
大殿門外,被站滿的侍衛,擋住了光亮。這應該是一種預兆,但是,好象沒有人去注意。
“臣孫可旺,拜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愛卿請起。”
其實沒等皇上說完,孫可旺就站了起來。
“來呀,賜座。”皇上說話的囗氣,夾着幾億惶恐。
孫可旺便坐下,“皇上,你這皇宮裏裡外外,都算了,能有多少兵馬?”
皇上到被嚇了一跳,從皇座上弓起身來,頭伸了向前,“怎麼啦,愛卿?”
“哼,要叫我說,就這幾個不頂事的,可我今天帶了兩萬人馬。”孫可旺大聲道,站起身來。
皇上和象是並不存在的大臣們,不知何意,一下都不敢出聲。
“這,這是要幹嗎?”皇上的嘴皮子有些發抖。
“保護皇上的大駕呀。”孫可旺說著呵呵大笑起來。
皇上的臉色有了鬆動,鬆了一囗氣,“正合朕意,愛卿果然忠心可嘉。”
“但是,你這班御前文武中,卻有人相殺我。”孫可旺上前幾步,手快要指到皇上的鼻尖。
“這,不可能,沒有的事。”皇上結結巴巴,頭不覺往後縮。
“就在你們中間。”他的手又指向兩傍的文武,好久,他們中沒人敢吭氣。
“哼,想殺我?我早就知道,可沒那麼容易。我是什麼人,是你們這班昏官殺得了的么?”他又忍不住發出一陣狂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