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玉林苑”酒樓
劍無翼,劍卻回到阿龍手裏,是因為暗中有一個人。-====-
人無影,不僅僅是因為阿龍看不見,邊上很多正在打鬥的人,也沒有看見。
“你是何人?”
“一個過路人,幫你的忙。”
“你是神?”
“我不是,你的神,誰也看不見。”
“你會隱身?”
“我不會隱身,只是他們看不見我。”
……
天飛霜,風颯颯,暗山千仞。
只剩了黑煙捲地,血流成河。
一場空前的拚殺,蓬斷草枯,天陰鬼哭,鳥無聲,日月無光。
部落人遭到空前的屠殺。
清兵如狼似虎,且有黑鴉軍相助,阿龍儘管奮力拚殺,無奈這對手有兩邊人馬合力,且兵強將勇,而山寨人雖有勇力,卻無戰法,潰不成軍。
——這保元鳳原先不願再出戰,見有陰猊的黑鴉軍相助,便令打開寨門,大隊人馬殺奔出去。
那六大高手,因為被“黑風掌”所傷,暫且躲避。
見山寨人潰敗,保元鳳並不放手,決定乘勢追殺,阿龍一人難以挽回敗局,人被衝散,他血染布衣,一人走入荒徑。
要保衛山寨,他卻沒有按神的意思去做。
月亮山谷的傳說,讓他感到迷惑。神讓山寨人去保衛她的領地,她為什麼不出現?
在那巨石之岸,阿龍祈禱。
神並沒有回答。
卻有一個真實的人聲——
是阿香,“頭人——”她一臉血污,衣衫襤褸,神情木然。
阿龍象是有些吃驚,“阿香。”她好象總能找來,還有就是,她沒有死,這讓阿龍高興。
她卻發出低聲的飲泣,肩頭在阿龍的臂彎中顫抖。
阿龍不知怎麼安慰她好,“只要你還在,就好。”
她的哭聲卻越發大了起來,草木凄悲,天地為愁。阿龍卻是什麼也說不出來,只是聽她哭,然後他們
一起走。
阿龍在前面,阿香卻不敢跟得太近,她不知道阿龍要到什麼地方去,也不敢問。
他們好象迷路了。
在這荒徑山道,冷風之涼,浸透了肌膚。
他們一直這樣漫無目的地走了好久,也許有幾天幾夜。
阿香知道,阿龍也許是眼下覺得不好馬上回去,見寨子裏的人。
“回寨上吧。”她追上阿龍,對他說。
他卻是好象沒聽見,只顧一個人頭裏走。www.
“我們走錯啦。”她又說。
他好象沒聽見。
“我肚子餓了。”她再說。
阿龍停住了腳步。
這是離寨子已不知有多遠了,一個很大鎮子,他們並沒有來過,更不知道。
過城門的時侯有守衛盤問外,阿香很害怕被這些官軍認出,但是,她發現這些官軍和見過的清兵,並不一樣。
阿龍換了裝束,山寨人的平常打扮,是阿香要他這樣做的,說是免得讓人認出。
但阿沒有忘記自己是頭人,便挺直了腰,昂起頭,好象誰也不理會的樣子。
然而,這裏卻是明朝永曆小朝廷的帝都,安龍府。
這裏是貴州西路貨物的集散地,所以來往的人多,生意興隆。
用飯碗計量的米市,四小碗一升。馬幫馱,擔子挑,來來往往。
牛市上好多的黃牛、水牛,人們比比劃用拳量牛。
布店、地攤上擺滿了各種錦匹、花帶、荷包、頭帕、鞋面。深藍、墨青的蠟染布,銀飾店的手釧、銀項圈,閃閃亮亮。
阿龍並不知道這裏是什麼地方,也不知道危險的所在。他剛從一場血與火的拚殺中逃生出來,現在卻正在進入一個新的危險。
——他不知道這裏正醞釀著一場廝殺。
街市上來來往往的山寨漢子,穿了彩裙的苗、布衣、仡佬族的姑娘、婦人,剃髮修度的僧人,小攤、店鋪的生意人,三五一群的士卒。
一家灑店。
二層的木板樓,木柱、窗戶和屋脊檐角,雕有蒲桃、茱萸、飛燕、走龍、蛟文的花紋,樓閣建築精巧,極有氣派。
樓的正面檐角下,懸一金字扁額:“玉林苑”。
這樓在十步開便覺有幽涼的酒氣。
酒似不同一般,不燥不熱,沒有浮華的濁氣,便只是幽涼明清,輕輕地散開來,讓人心明目朗。
阿龍和阿香正走在離酒店十步開外的地方,卻發現酒店裏,有一個人,頭夠着窗沿,雙目如鐵彈寒星樣,閃亮了一下——
正盯着他們看。
阿香拉了拉阿龍的胳膊,他卻並不理會。阿龍和阿香的打扮,有些惹人注目。
阿龍先進了店,而店裏的目光,他被觸動了什麼。
此樓一面臨山,廊前碧樹成蔭,樓中畫閣雅緻,只讓人覺得好山雲影,幽檻滌風。
只是桌前來客,且飲之時,似醉非醉,象是在說什麼,聽來卻象是無聲,如阿龍這等聽力,也並非清楚。
雖然雅靜,只是有些奇了。
阿龍阿香找一座,坐下,去看時,並不見剛才那位在窗口打量他們的人。
酒保來招呼,聽了阿龍說要菜要肉,眼光中雖然帶些懷疑,臉上卻堆起笑容,更添一句,“要酒么?”
阿龍卻顯出氣派來,“儘管將好的上來。”
酒保不再說什麼,不一會兒酒菜上來,卻發現這酒保行走時,也象是無聲。
阿香吃飯,阿龍喝酒,不多時,阿龍有了種感覺,他發現自己也不想說話了,只有阿香總是在他耳邊說些什麼,卻是聽不清。
那些喝酒的人,象是都喝醉了。
這酒果然有幾分神奇,幽涼純清之氣,浸透至心,象是誘人走入幻境——
花溪月影,淑氣芳草,有燕語鶯歌,仙蹤神遊那般。
酒是滿囗地香,心覺幽清地涼,阿龍年少,喝貫了部落族人自釀的土酒,卻不曾喝過這等名飲,一不小心,象要醉了。
阿香使勁搖他的手臂,阿龍半醉,睜開眼,便覺看見那雙眼睛一閃的光,似在近前。
阿龍猛地站了起來,那些埋頭喝酒,象是醉了的人,也都紛紛抬起頭來——
阿龍一下子把酒桌掀翻了。
酒保過來,阿龍摸出一顆殷紅的寶石。
好多腦殼伸了過來,酒保接在手中,湊到眼前使勁地看。
“等着等着,找您啦。”那酒保推開眾人,走得搖晃。
……
忽然,樓外的街上,有了響動。
阿龍看不見,但他感覺到了。
店外有女子的哭聲,漢子的怪笑聲,雜混着人們的驚叫聲。
——幾名軍漢,喝醉了正在調戲一名農家女子。
他們扯破了她的上衣,把她推來攘去,在她身上亂摸。
這女子不懂漢語,哭泣着、尖叫着,嘴裏說的是苗語,那意思是在求饒。
無人敢上前。
那些軍漢們卻惡笑着,扯手拉腳地把她往馬背上捆。
阿龍的手伸向腰間的劍。
阿香的雙手緊緊地捏住了他的手,不讓他動。阿龍並無醉意,那女子的的哀求,他聽得懂。
阿龍一用力,阿香被推向一邊。
——阿龍飛身劍出,如疾風而起,大山壓頂,那幾名軍漢慌亂中,拔刀相搏,但在這長劍所施展出的巨力下,如幾片落葉那般,倒地而亡,血流滿地。
劍出人頭落地,絕無半點餘地,這是山寨人的道理。
眾人來不及驚訝,一囗吸進的涼氣吐不出來,發不出聲來。
阿龍手中的劍,血從刃邊滴落。
眾人圍住,現在發現他雖然年少,確實有很大的不同。
阿香擠進人群,去拉他,“頭人,快走吧,求你——”她說的語言,有人聽懂了,有人沒有聽懂,聽懂的睜大眼睛,悄聲議論。
——阿香沒想那麼多,她不知道這樣說出來的危險。
阿龍卻推開了她,他沒有動。
阿香有點奇怪,她發現阿龍握劍的手有了不易覺察的動作。
圍着的人漸漸散去,眾人並沒有發現有什麼異常。
阿香卻是有些明白,阿龍這樣的動作,是在遇到了強大對手時,才會有的。
阿龍並不會為殺死了幾個軍漢而緊張,雖然這意味着會有官軍出現,他只是會覺得,象在他的領地一樣,他這樣做,是替神在懲罰罪惡。
阿龍確實發現了什麼——
是那雙一閃而過的目光,就在不遠處。
他雖然看不見,但這種感受覺,有時能發現眼睛不能一下看得見的東西。
但是,要等的,卻並沒有來。
然而,有了更大的騷亂——
馬隊和持長槍的兵卒,沖了過來。
阿香去拉阿龍,他猶豫了一下,然後,他們跑了起來。
那些兵卒,在後面追。
追兵漸近,阿龍不願再跑了,站下,等追兵到來。
——刀劍相搏,血肉橫飛。
長劍橫掃,劍到處,遇上者,命喪黃泉。
只是兵座越來越多。
阿龍則越斗越勇。
阿龍雖勇,但兵卒人多,雖拚力衝殺,卻不能脫身。
一馬上將,逕直衝來,躍馬橫刀,直取阿龍。
阿龍長劍揮出,劍氣排浪般湧來,那馬上將只覺得一股巨力剛一觸及,便身上搖晃,似要被推下馬,手中大刀子揮砍下去時,偏了半分,軟了半分,而那劍卻直抵胸囗而來,想收刀來防,卻已來不及,雙腿夾緊馬背,上身向後仰去,但是,快不過那劍的速度,一劍穿過前胸,馬卻驚跳起來,把這馬上將掀翻在地。
眾兵卒驚駭,一時不敢再上前。
……
忽然,卻有一聲炮響,城中剎時為硝煙所瀰漫,那些圍住阿龍的兵卒,紛紛逃奔而去。
眨眼功夫,城中象是已無人,巷空城虛。
黑雲滾滾,凄風聚起。
二人來不及細想,趕緊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