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含情柳葉眼,如霧色迷濛
眼前的女生放下了平日裏一向紮成一束的長馬尾,沒有劉海的長發自頭頂中分,一條蜿蜒的小路從女生額頂隱入密郁叢生如瀑般的長發里。兩綹未乾的頭髮服帖地垂在女生巴掌大的小臉兩旁,順着細長的脖頸隨意搭在女生胸前。結成一團團的發梢仍舊滴着水珠,輕輕滑過校服T恤薄薄的滌蓋棉面料。
很顯然女生剛洗完頭髮還未來得及擦乾便跑來了教室,女生披散的長發被風吹得有了些許凌亂,如瀑般隨意而無序地垂在後背上。那雙含情柳葉眼無意間投過來的迷茫眼神里流露着彷彿被霧氣籠罩般的迷濛,痴望着女生臉上因奔跑而泛起的紅暈,宋昱驀地想起《紅樓夢》裏曹雪芹描寫林黛玉外貌時那句著名的“兩彎似蹙非蹙罥煙眉,一雙似喜非喜含情目”,或許此時用來描繪眼前的女子亦不為過。
注意到女生後方瞟來的目光,宋昱連忙收回自己的思緒,無所謂般說完一句“沒什麼”便不自在地轉過了身。
蘇文對前桌男生怪異的舉動倍感疑惑,難不成自己披頭散髮的模樣像極了剛從水裏走出來的水鬼?以至於男生見鬼了似的看着自己?蘇文輕輕笑了笑,並不打算追究下去。
拿出屯在桌洞裏備用的一包面巾紙,蘇文拈出一張便將紙巾鋪展開來,微微側過頭把滴水的長發攏在一起用紙巾緊緊包裹着發梢,發梢上滴着的水很快便被紙巾吸收殆盡。
后桌兩位男生又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更準確地來說是蘇文後桌的同桌沈常棣挑起的話題。蘇文剛拿出練習本,不禁蹙了蹙眉。
“快啊!快去跟她說話!”沈常棣壓低的聲音依舊透着公子氣,充滿着挑唆的意味。
“我不要,你別老起鬨行不?待會讓人家聽見了!”膽子小的周彥宏宛如一個在家長面前的小孩,拒絕同桌慫恿的話語都說得氣勢毫無。
“聽見了就聽見了,就是要讓她聽到。畏畏縮縮可不是男子漢的行為!”沈常棣一向霸道。
“我真想抽死你!”周彥宏咬了咬牙,對損友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行啊,你還要抽我了?有這膽量,怎麼早不去找你那位‘可愛的女孩’?”沈常棣揶揄道。
“都說了別說了。”周彥宏難為情地低下了頭。
“兄弟我是好心才為你分憂,你倒是不領情,白眼狼!”沈常棣“恨鐵不成鋼”地斜睨了周彥宏一眼,依舊宛如一個為皇帝心急的太監,“你不主動是吧,你好好看着!”
“喂,蘇文!”沈常棣大喇喇地直接伸手推了推蘇文肩胛骨。
後背被沈常棣手指觸碰到的那一瞬間,蘇文厭惡至極地戰慄了一下,隨後嫌惡萬分地向前挪了挪身子,極不情願地側過頭,“別碰我!”
“喲,蘇文小姐,我是怎麼‘碰’了你了?”男生稀奇古怪的語氣極盡輕浮,特意把“碰”字說出了其他意味。
“你!……”
女生聽出了男生語氣里的曖昧,臉刷地紅了起來,難為情得只好把臉埋進如瀑的長發里。
“你總低着頭幹嘛?”沈常棣忽然溫和下來,“都看不到你的臉了,抬起頭來嘛,周彥宏他說他想看看你的臉。”
話一說完,羞得滿面通紅的周彥宏急急推了推損友,動作忸怩頗具女生的柔媚。蘇文一向討厭娘娘腔的男生,如今被那樣一個柔弱的男生“喜歡”上,蘇文忍不住在心底倒了番胃口。
比忸怩的周彥宏更倒胃口的是那位替他出謀劃策時常口出狂言的沈常棣。
你算老幾啊?你說什麼我就得做什麼?憑什麼聽你的?一股怒氣在觸碰到痞里痞氣的男生調戲的話語時衝上腦頂,蘇文憤懣地抬起頭瞪向嬉皮笑臉的沈常棣,明明心上躥起萬般怒火,一向脾氣弱的蘇文卻只說出一句:“憑什麼聽你的?”
連自己都覺氣勢全無。軟軟的就像一隻待宰割的牛羊。
蘇文猝然想當場拍死不爭氣的自己。
“周彥宏是真誠地想和你做‘朋友’,你怎麼理都不理人家呢?”
蘇文心底彷彿噴出一口老血,失語到只能閉上眼睛用力地翻一個白眼。
“我不想和你說話。”蘇文重重地咬着一字一句,每個字都宛如千斤一般重。
“你不想和我說話,那你和周彥宏說話啊。”隨着男生突吐出的字句,蘇文有生以來第一次見識到什麼叫厚顏無恥。
“別那麼絕情嘛!”
第一次見識到沈常棣這般輕浮之人,第一次被男生毫無邏輯的霸道理由調戲,蘇文不禁感慨自己為何卻遇上了爛桃花。
“沈常棣你煩不煩?人家蘇文都說了不想跟你說話了!”不等蘇文回答,同桌的孔遲遲忍不住為她打抱不平,“還要不要臉了?”
“孔遲遲你說誰不要臉?”沈常棣惱羞成怒地回復。
“你們別吵了!”周彥宏着急勸說道。
“就說你沈常棣不要臉,厚顏無恥!”孔遲遲氣勢洶洶,絲毫沒有畏懼的氣息。
“孔遲遲你再說一遍試試?誰厚顏無恥?”一貫嬉皮笑臉痞里痞氣的沈常棣此時嚴肅起來,眼裏噴涌着怒火。
“說就說,我還怕你了?沈常棣你厚顏無恥!”
霎時間晚自修上課鈴聲響起,突如其來橫叉在吵架的男生女生之間,打斷了他們洶洶的氣勢。
“好了好了,你們都不要吵了,開始上晚自修了,不要影響到班上同學學習。”宋昱頗為頭疼地出面制止他們的鬧局,若不是上課鈴聲響起,還不知兩人要吵到何時。
“一個大男生戲弄一個小女孩做什麼?你就消停會吧!”宋昱對沈常棣說完,轉身前似有意無意地瞥了蘇文一眼,那眼神彷彿在說“沒想到你也有紅顏禍水挑起男生爭端的能力”。
小女孩?明明她比他還大一歲吧?女生忍不住朝前座男生的後腦勺撇了撇嘴,卻也羞愧地低下了頭。原本埋頭做題的同學聽聞他們之間激烈的爭吵聲也紛紛投來嫌惡的目光,畢竟蘇文是這場混戰之中的導火索,蘇文心想自己肯定要被某些同學討厭了。
“孔遲遲,剛剛謝謝你啊!”蘇文壓低了聲音,朝同桌投向一瞥感激的目光。
“不用謝,這有什麼啊!不過你性格真是太弱啦,不然怎麼會被沈常棣那種厚顏無恥之人欺負呢!對他那種臉皮厚得比城牆還厚的,就是要強勢點!”
一向高冷少言寡語的孔遲遲忽然妙語連珠起來,看着她大方的笑臉,蘇文有些受寵若驚,突然不覺得她如往常般冷漠了。
“孔遲遲你再說?!”后桌的沈常棣猛地戳了一下孔遲遲的脊梁骨,引得女生瞪起了她銅鈴般的大眼睛。
孔遲遲側過臉轉向蘇文時,又恢復了原來爽朗的笑容,她耳語似的湊近蘇文,“真是白瞎了他那麼文雅的名字了,簡直就是一朵鮮花插在……”
孔遲遲豎著食指往書桌上比了比插秧的手勢,粲然一笑,“你懂得……”
兩個女生心有默契,相視一笑。
“你別以為我聽不到!”沈常棣狗急跳牆般又是重重一戳孔遲遲的脊梁骨。
孔遲遲正忍不住發飆,一旁的周彥宏搶先制止了沈常棣的吵鬧,“好了好了,算了吧,別吵了。”
一向怯弱忸怩的周彥宏竟也展露些許男子氣概,結下冤讎的沈常棣與孔遲遲就此作罷,氣鼓鼓地擺出井水不犯河水的姿態。
第一節晚自修下課鈴聲一響起,蘇文急匆匆起身離開了教室,穿過長長的天橋,蘇文來到了北區教學樓。
北區的教室明顯比南區吵鬧許多,一下課走廊上儘是來來往往的學生,打打鬧鬧的身影此起彼伏,場面熱鬧得宛如家鄉菜市場的早市。
許樂秋所在的19班位於北區教學樓末端,蘇文要想到達那兒必須穿過幾個班級間人來人往的長廊。走廊上許多男生女生靠着欄杆閑談,讓蘇文極不自在的是過道兩旁一路打量來往女生的男生們。
蘇文在男生們赤裸裸的目光下低着頭疾步前行,冷不丁便聽到調皮的男生吹響的口哨,流里流氣的聲音透過周圍嘈雜的喧鬧聲傳入女生耳膜:“美女,去哪啊?來找誰呢?”
蘇文不敢抬頭,只一股腦走向掛着高一(19)班牌子的教室。普通班自然是比不上尖子班的,課間教室里學生零零散散地分佈着,只有少數學生伏首於桌前與題海苦戰。
在尖子班即便是課間也安靜得彷彿還在上課,多數沉迷於學習的學霸們甚至也許沒注意到下課鈴聲的響起。尖子班緊張的學習氛圍時時令蘇文頗感可怕,有時壓抑得甚至讓她覺得喘不過氣來。
蘇文仔細環視了19班教室一圈,終於在埋首做題的幾個人里找到了自己的閨蜜。
“小秋!”蘇文大聲朝教室里喊道。
埋首做題的女生聽到熟悉的聲音抬起頭來,看到蘇文的到來,許樂秋遠遠便綻放了一張燦爛的笑臉。
“小文,你怎麼過來啦?”許樂秋與蘇文遠離了教室門口鬧哄哄的人群,選了處僻靜的角落閑談着。
“明天不是要放國慶假了嘛,你有什麼打算?回家嗎?”蘇文飽含期待地望向閨蜜。
許樂秋笑容里浮現些許歉意,“我國慶不回家,我姐姐說要帶我出去玩!”
“那好吧~”蘇文眼裏閃過一瞬失落,不過很快便被笑容代替,“那你們玩得開心哦!”
“嗯,你回家也多注意安全!”
夜晚星星點點密佈夜空之中,就像她們星光搖曳般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