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一個在南,一個在北
高中生活平平淡淡地繼續着,開學不到一月,蘇文便敏銳地察覺到高中課程難度的加大,尤其是她薄弱的數理化環節。蘇文自認為自己智商不夠高,好在足夠勤奮,過去的知識積累足夠紮實,學起來雖有些許吃力卻不算棘手。
花在看書做題上的時間越多,用于思考人際交往的時間便越少。
蘇文的高中新生活並沒有自己期待中的精彩,刻入骨子裏的內向孤僻無論如何隱藏也終會浮出水面,對於她來說,想要結識很多的朋友完全只是個幻想。所幸蘇文早已放下了那些無妄的期待,身邊有過接觸的同學也漸漸熟絡了起來,可稱作“朋友”的人也有了那麼一兩個。
最大的變化也許是她交上了男生朋友,這是以前的蘇文從沒有經歷過的。從前的蘇文鮮少與男生接觸,如今同宋昱這個男生一起,正常走路,正常開玩笑,正常打鬧……一切看起來都十分和諧,沒有半分彆扭亦或是距離。這讓蘇文倍感奇妙,不知是自己人際交往能力提高了,還是單純只因為宋昱隨和的個性。
還有章筱櫟,蘇文越接觸這個簡單的女孩,越喜歡她的純真與可愛。大城市裏家境優渥的女生不儘是如梁韻怡這般走到哪都倍顯優越感的人,更多的是章筱櫟那般平易近人、善良可愛的女生。
如果沒有他們這幾個朋友,蘇文在新班級里定然毫無存在感。曾經在小縣城出類拔萃的學習成績,如今到了博德的尖子班,自然而然被一眾天之驕子般的人物擠了下去,學習成績已經不能給她帶來任何存在感。
無論如何,蘇文對目前的現狀深感滿足,日子雖平淡,有一兩朋友相伴,專註於學業上提升自己,蘇文心中很充實也很快樂。
此前蘇文一直憂心好友許樂秋的狀態,但在一周前,許樂秋主動換去了普通班,終於告別了第一大尖子班高速度旋轉的學習進度,在普通班裏倒能適應它正常人的學習。
告別優秀人才眾多、別人擠破腦袋也擠不進的尖子班,許樂秋心中縱有萬般不舍,為著自己往後的發展,她也要忍痛步入普通班,決心從頭好好學習。
看着許樂秋臉上日益浮現出輕鬆的笑容,蘇文着實為此鬆了一口氣。
猶記得那個周日的晚上,蘇文為了陪許樂秋去找她一班的班主任處理轉班事宜,她頭一次大起膽子翹了晚自修,堂而皇之走到一班門口,拉着許樂秋的手便瘋了似的跑下樓梯。
高一學生教室在四樓,兩個女生仿如人生中第一次逃課般興奮,臉頰由於瘋狂奔跑的緣故紅撲撲的,跑到樓下,女生們笑着大口喘氣。蘇文依舊牽着許樂秋的手,就像她們兒時“連體嬰兒”般形影不離。
夜裏在路燈的照耀下,她們的臉龐都有些模糊不清,唯獨兩雙眼睛燦如星辰,彷彿其中有星星在閃爍。
朋友就是,我會一直在你身邊,默默地在。同風同雨,同甘共苦。
蘇文與許樂秋牽着手漫步在夜色之中的校園裏,從教學樓到教師辦公樓,明明只隔着一個大操場的距離,她們卻走得無比地慢。秋蟲在夜裏鳴叫,校園裏四處屹立着散發白色亮光的路燈。兩人的身影在路燈的照射下影影綽綽地打在水泥地面上,一會交織在一起,一會活潑地并行。
似乎已經很久很久沒有牽着彼此的手靜靜漫步了,夜燈下翹了晚自習走在校園的小道上,那是多麼刺激多麼唯美多麼溫馨的場面?
有蘇文陪着許樂秋,許樂秋更有底氣面對一班班主任複雜的目光了。
對,她學習成績的確差,她與一班這個大尖子班格格不入,她甚至與博德中考統招線相差甚遠,她的父親的確通過見不得人的手段將她強塞入博德,這些都是事實。但她想重新開始好好學習亦是事實,她會去普通班奮發學習,在那裏證明自己。
轉班手續由於之前樂秋的父親打過招呼從而簡單了許多,見過了十九班班主任,是個面容慈祥的中年婦女,她說許樂秋當晚便可以把課本及學習用品搬進新班級,她已經與十九班班長打過招呼。
第一節晚自修還未下課,蘇文同許樂秋乾脆翹掉整堂晚自修,慢悠悠地在操場上散步。
兩顆心撲通撲通跳着,她們不約而同望向博德中學呈四合院狀的教學樓,南樓和北樓中間每層樓都搭建着連接彼此的天橋,遠看彷彿大城市裏隨處可見的環形車道,看上去頗為肅穆、壯觀。
“以後咱們就要隔着天橋遙遙相望啦!”蘇文語氣輕鬆地笑道。
“到時候咱們天橋上相會。”許樂秋沖蘇文愉快地眨眨眼。
1至10班在南樓,11至19班在北樓,從此一個在南,一個在北,相隔長長的天橋走廊,幸而相隔再遠,兩人所處的位置在同一個空間。
趁着第一節晚自修結束之際,蘇文跟着許樂秋一同進入了一班。蘇文心懷忐忑,身邊走過一張張陌生的臉龐。
匆忙之中,蘇文竟瞥到冰山少年丁惜年漫畫般精緻的臉,男生如畫的眉眼在白熾燈照耀下白得有些透明。他冷着一張臉打量着蘇文,似乎認出了她正是那天與他和宋昱街頭巧遇,因為迷路哭得滿臉淚水的女生。
蘇文羞怯地把頭低了低,正巧錯過了與教室里另一道目光的相遇。
蘇文心裏打着鼓,幫着許樂秋撂起一本本課本。許樂秋與一班認識的同學匆忙告了別,同蘇文一齊走過長長的天橋到達北區教學樓,等找到19班與19班班長會面時,上課鈴聲正好響起。
“小文,你先回去吧,我這裏一個人可以弄好。”許樂秋感激地朝蘇文笑笑。
一個人通過天橋走回南區,蘇文的心裏愈發清爽,等到貓着腰從教室後門迅速回到座位上,蘇文已然做好心理準備面臨可能到來的懲罰。
盯着沒有打開的課本偷笑,驀然間前方傳來筆桿輕敲桌面的聲音。
“上節自修你上哪去了?”男生壓低聲音問道。
“要記名就記吧。”蘇文眉開眼笑。
男生懵了懵神,“逃了課還這麼開心?小心老班找你問話。”
“沒關係。”蘇文頓了頓,笑着說,“我朋友轉到普通班去了。我為我朋友開心。”
宋昱疑惑地睜大眼,“就是你一班那個很漂亮的朋友?”
蘇文撇了撇嘴,心想這前綴怎麼那麼長,“是啊。”
“怎麼從尖子班轉到普通班了?別人擠破腦袋都進不去。”
“個人的選擇吧。”蘇文寬慰地笑了笑,“我也想去普通班呢,尖子班真的太變態啦!”
“切,給你機會你去么?”男生忍不住懟道。
“我……”女生徹底無語,忍不住撇了撇嘴,“好吧,我做作業了。”
“這次就饒了你,正巧周一我管事。”男生用筆桿敲了敲班干值班的記事本,嘴角噙着笑意,眼神里竟有些寵溺。
寵溺?蘇文斜覷了下前座男生已經背對她的後腦勺,忙不迭將自己胡思亂想的思緒抹去。
有個當班長的朋友真好。蘇文人生中第一次因為朋友是班干享受到不同的待遇,一個人在座位上傻笑得一臉滿足。
九月已至尾聲,炎熱的盛夏漸漸落下帷幕,這是一個屬於秋天的季節。G省如同大多數華東地區一樣,白天悶熱的氣息讓人仿如重新回到了盛夏,每當夕陽西下、夜幕降臨,清涼的晚風沉默來襲,人們開始穿上外衣抵抗涼意的來襲。
暑去涼來,博德中學白天還穿着運動裝校服短袖T恤的學生們,一到晚上紛紛不自覺披上了藍白的運動外套,只有少數不懼秋夜寒意穿着短袖T恤的學生們光着臂膀肆意穿梭在夜風間。
蘇文在宿舍浴室洗了頭髮,眼見着鐘錶時針逐漸將與寫着“7”的數字重合,時針與分針向西北方向呈大約60度角。蘇文來不及仔細把頭髮擦乾,抓起校服外套便匆匆往教學樓趕去。
華燈初上,名叫逸園的一幢幢學生公寓在夜燈白色燈光的照耀下盡顯歐式建築的華貴。匆忙穿梭於公寓兩旁寬闊的道路上,蘇文硬是想不通為何博德中學歐式學生公寓卻取了那樣一個極具中國風的詩意題名,莫非這也是博德中學“中西兼長”的傳統?
花了將近一月的時間,一向路痴的蘇文才勉強將規模宏大宛如大學校園的博德中學校園基本地標摸清楚。從學生公寓到教學樓,之間隔着小半個校園的距離,路上除了披散着長發一路狂奔的女生竟無一人影,路燈的光芒照得女孩的身影忽長忽短。
蘇文恍然間腦海中浮現初三時期與同班女生們打掃教師辦公樓的場景,獨自上三樓清掃走廊的自己回到一樓卻發現同行的女生們一一不見了身影。那時候的她,也如此刻一個人奔跑在荒無人煙的校園小道上形單影隻罷。
一路氣喘吁吁,終於在接近了如怪物一般龐大教學樓,望着它一個個窗口投射出白熾燈明亮的光芒時,腳步逐漸放鬆般緩了下來。
尖子班果然是尖子班,晚自修還未開始,絕大多數學生已然伏桌與題海苦戰。隨意環視了教室一圈,蘇文抓着校服外套步履沉靜地走向自己的位置。
不經意間卻對上某個人呆望向自己的眼,女生茫然地入座,抬起頭直直地看向對方的眼睛。
“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