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香朵兒一手拿着包草藥,一手牽着四歲的香苗兒,走在前面,後面是老四香芹兒,在她身後是單手抱着二歲閨女香茉兒的陶六平,另一隻手上抓着兩隻雞,父女幾個說說笑笑的走進院子。
在屋裏待得氣悶的陶正洪,正站在屋檐下,雖說天黑盡,但藉著月色,連着屋內的燈光,仍是依稀見到他手中的物什,開口問道:“手上拿的是什麼?”
也沒點名道姓,香朵兒走在最前,以為是問她,忙道:“許婆婆知道我娘沒有下奶,就給配了包葯讓我拿回來。”
“不是問你。”陶正洪只拿眼看陶六平。
“王氏說孩子沒奶吃,拿了些錢去許家買了兩隻雞回來。”陶六平老實的說道。
他自覺得媳婦才生了孩子,吃兩隻雞補補也沒啥,家裏幾個嫂子生了孩子都有娘家送,王氏娘家指不上,自個掏錢買也沒啥大問題,半點不覺得心虛,嗓門也沒收住。
直接讓屋裏的黃氏聽了個正着,頓時氣得不行,生兒子還好說,生個丫頭還要吃雞,立馬氣沖沖的跑了出來:“有那閑錢不知道孝敬老人,她倒金貴得很,倒還吃上雞了,有本事生個兒子出來,我就是把家裏下蛋的母雞宰了也不說什麼,偏啥本事沒有,一張饞嘴卻是半點不虧。”
黃氏中氣十足,嗓門又大,這一通吼出來,簡直震天響,就是家裏屋子寬敞,關門閉戶那也能聽得清清楚楚。
廚房裏朱氏幾個聽得噤若寒蟬,就算罵的不是她們,但也深怕被黃氏牽怒。
屋內王氏也聽個正着,只臉上的神色卻是十分平靜,似乎外面的罵聲與她半點關係也沒有一般,手裏該做什麼仍做什麼。
倒是床上躺着的香枝兒,聽着外面的叫罵聲,眼珠子盯着屋頂轉啊轉的。
“娘,這不是……沒奶么!”陶六平懾於黃氏的威勢,囁嚅道,原本覺得理所當然的事情,這會兒也只剩下心虛氣短。
“生孩子沒奶的多了去了,誰不是米湯糊糊將就着喂,一個丫頭片子有什麼可稀罕,倒還金貴上了。”黃氏怒罵道。
王氏手裏有錢,她是知道的,但她也沒有無理到將兒媳的嫁妝都收到手裏的程度,真要那樣辦事,家裏幾個兒媳,只怕早就對她不滿了,那會像現在這樣忍氣吞聲,只是王氏這樣亂花錢,也是讓她惱火,他們這樣的人家,就算日子過得殷實,那也是一慣勤儉持家,真要大手大腳亂花,還能存下什麼家底?就算六房全是丫頭,實在不成,那不還可以過繼一個不是,把家底掏空了算怎麼回事。
陶六平無話可說了,村裏的孩子確實是這麼養的。
“婆婆說得對,香花兒,一會兒去你阿奶那裏拿些米,熬了米湯喂香枝兒吧!”王氏開了門站在門廊下,隨即抬頭看向黃氏又道:“至於這兩隻雞,買來也不好浪費,索性這兩日我就吃了,若真能幫着下奶,也不枉費花那些個錢,還能讓香枝兒省下家裏幾個月口糧。”
黃氏一時還沒回過神來,她怎麼聽着,好處都讓王氏佔了去,既要問她拿米熬米湯,這雞還仍讓她吃到嘴裏,頓時有些不樂意,正想說點什麼,陶正洪卻瞪了她一眼,到嘴的話立馬咽了下去,她雖然兇悍,卻也是因為有陶正洪為她撐腰。
她這裏沒出聲,在廚房裏聽了半天的何氏卻是忍不住了,跑出門口道:“這好好的雞,咋說吃就吃了呢,養在家裏下蛋多好。”雞肉是好吃,可不長久,這兩隻雞精心養着,每天撿兩個雞蛋,加上原本家裏的,以後都不缺蛋吃了。
這想法是不錯,可卻忽略了這雞中王氏掏錢買的。
王氏似笑非笑的看過來:“二嫂說得沒錯,只這雞吃着家裏的糧食,若下了蛋我卻撿了去,只怕各位嫂子心裏都得起疙瘩了!”
“憑什麼讓你撿了去?”何氏氣急衝口而出,看向王氏那笑得一臉溫婉的表情,心裏直恨得牙痒痒,妯娌這麼多年,她最痛恨的就是王氏這樣的神情,以前起口角,也總是這麼副模樣,自己氣得半死,她偏什麼事沒有,還總是不陰不陽接一句,還正戳在點子上。
王氏又不說話了,就那麼笑看着她。
憑什麼,自然是因為那雞是人家拿嫁妝銀子買的,你再怎麼能說也不能把它說成是公中的,朱氏跟在後頭,真恨不得點醒何氏的腦子,但凡腦子好使一點,也不能每次爭吵都占不到便宜。
“這雞養在家裏,也確實不太好。”朱氏開口道,雞養在家裏,吃公中的糧食,便宜佔得這樣直白,她肯定不樂意,笑笑道:“六弟妹才生了孩子,也確實該補補,六弟,這雞就拿去殺了吧!”
何氏聽着朱氏的話,就知道這雞養不成,但聽着說殺雞,頓時就覺得滿嘴滿味都能聞到雞湯香了,卻也清楚,這雞肉、雞湯,再怎麼著也吃不到她的嘴裏,便很些不高興。
“就算是生了孩子要補補,可這雞肉、雞湯怎麼著也該孝敬些老人,爹和娘也該吃一碗才是。”她就不想讓王氏好過,憑什麼她吃得滿嘴流油,旁人就只能聞個味兒。
黃氏聽着這話,覺得有些不太好聽,但若真能吃上一口,卻也不錯,畢竟一年豬肉倒是常吃,可殺雞卻沒有幾次。
陶正洪卻是咳嗽一聲:“我倆年紀大了,卻還沒老糊塗,雞肉、雞湯是好東西,卻也沒得與坐月子的兒媳搶東西吃的,以後這話就不要說了。”說著,嚴厲的看了何氏一眼。
陶二平見他爹居然訓兒媳婦,以前就算有什麼不對的,也只會說兒子,訓斥兒媳婦還是頭一次,覺得何氏不會說話,讓他在兄弟間失了面子,一巴掌拍到何氏後腦勺上,喝道:“這麼大一家子人,沒見旁人說什麼,就你一個人嘴多話多。”
這一巴掌來得太沒理,何氏不服氣的嚷起來:“我說什麼了,我說什麼了,我就說個孝敬老人還有錯了?”夫妻多年,她也不十分懼他,更何況一家子人看着,猶其是幾個妯娌都在,她也着實覺得丟了臉面,嘴裏大聲嚷嚷着,不依不饒的向陶二平撓去。
“反了天了!”陶二平一時不備,臉頰被撓了一道,火辣辣的疼,頓時大怒,呼喝着動起手來。
一時,整個院子差點沒鬧翻天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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