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五章 寂靜
第四百五十五章寂靜
一踏出小院的門,就見到了守在門外的秦風,景珏回頭看了一眼燭火已經熄滅的房間,叫了秦風跟在自己後頭,兩人便去了隔壁的院落。
夜深人靜的時候,屋子裏也沒有點亮燭火,有隔壁小院的參天大樹遮擋,連着微弱冷清的月光,也黯淡了許多,幾乎是伸手不見五指。
景珏只站在窗邊,隱隱能看到他身形的輪廓,秦風回話道:“主子,今晚如您所料,那白汀州的確帶了人來了府外,只是見府中防備甚嚴,很快便帶着人出了城。”自然,他也知道了白汀州是帶着人圍堵景珏去了。
景珏看着那被繁茂樹枝遮擋之處,沉聲說道:“如今白汀州已死,馮子談已經沒了人手可用,你帶着人偷偷潛入馮都,趁着攻打馮都的時候,你攔住馮子談,別讓他跑了。”
秦風站在原地,沒有了直接回應,沉默了半晌,才問道:“主子,那秦雨……”儘管兩人在多年之前,就已經是恩斷義絕,可秦風是個重情義的人,更別說那人是他的親妹子,就算是做了那麼多的錯事,他也不希望看到她走入一條死路。
今晚的夜風有些大,吹着樹枝嘩啦啦作響。面對秦雨做的種種,景珏能讓她活到現在,已經是難得,細細算來,他總共放了她多少次,“秦風,現在不是朕不想放過她,她如今選擇站在我們的對立面,她又何曾考慮過你的感受?”
秦風說不出話來,因為他根本無法替秦雨辯駁,就算是當初景珏不顧她的意願將她送到馮子談身邊,可是之後,她更是屢次對景國舉兵相向,去年在明陽橋時,要不是她惡意陷害,皇上和皇后又怎麼會困在那裏。
可是現在讓他親自帶人去馮都,那必然會與秦雨對上,這要他如何去面對。他想着,隨後拱手俯身道:“主子,這個任務,屬下怕是完成不了,不如叫秦一代替屬下去這一趟吧。”
景珏這才轉身來看他,冷眸中帶着一抹寒光,“秦風,這便是我給你的最後一次機會,你當真就要這樣錯過?”
景珏都已經將話說到了這個份上,秦風還有什麼不懂的,當即便是心中大動,幾近感激涕零,“多謝主子,願意給秦雨活命的機會。”
星光零落,唯有深夜當中,才能看見其璀璨。景珏只是搖了搖頭,“秦風,你要清楚,這不是朕給秦雨的機會,是念在這些年你勞苦功高的份上,給你的機會。如果她還有一絲悔改之意的話,朕自然會念在秦家,留她一條命,如果沒有的話……你知道該怎麼做的。”
秦風立即低頭領命,“還請主子放心,這一次,秦風定然不辱使命。”
景珏不再多說什麼,“朕也相信,你不會叫朕失望的,如今青玉門已經被控制了,蘇城內暫且安全,事不宜遲,你現在就帶着暗衛去馮都,和‘馮白祁’取得聯繫。”
馮都如今的情形,除了馮子談從蘇城帶回去的殘敗大軍,以及御林軍等親衛,其餘的兵馬都只聽馮白祁的指揮。但是在秦雨的百般干涉之下,守城軍對抗起景國大軍起來,也是十分的賣力。而馮白祁在朝中的威望,也隨之減少。
但是到了現在這一步,馮子談依舊是在後宮之中聲色犬馬,連大軍來犯也不管,更別說是前朝政事了。秦雨恨其不爭,對他已經是失望透頂了,再加上在宮中處處被馮白祁限制着,也是能力有限。而她對馮白祁又不怎麼了解,更別說抓到他的把柄了。
而之前青玉門那邊送回來的文書,沒等到秦雨去看的時候,就得到了景國大軍已經拔軍朝馮都而來的消息。蘇城離馮都距離太近,再加上秦雨手中權力不夠,無法根據偷來的文書調動兵馬,只能眼睜睜看着數十萬大軍朝馮都而來,而她能做的微乎其微。
已經到了八月時節,天將明未明之時,氣候微寒,幾縷晨光落在巍峨宮殿屋脊之上,折射出金光燦燦。偌大深宮閬苑之中,竟然寂靜得有些可怕,這個時候應該來來往往的宮女內侍,都不見了蹤影,這一天不是休沐,卻也沒有大臣前來上朝,畢竟……連皇帝都已經不上議政殿了。
秦雨走在花徑幽深的小徑中,身後沒有跟着宮女,她依舊是一身紅色,嘴上抹着最艷麗的口脂,眉眼凌厲,看着便覺得冷艷異常。裙擺迆地,碾過一地殘紅,她邁步朝前走着,在跟馮白祁抗爭的這段時間裏,每日的勾心鬥角,她太累了,然而最讓人心生退意的,卻是那個人根本不在乎。
她走到馮子談的寢殿門外,這裏也已經沒有了內侍守門,因此她直接破門而入,果真,又見着那個人在喝着酒,醉生夢死。是了,他永遠就會做着自己的美夢,藉機逃避現實,而她自己,辛辛苦苦堅持了這麼久,卻得不到他的一絲歉意愧疚。
想來若不是那些宮中的美人,都因為擔心戰亂,一個個也都隨着那些宮女逃出宮去,他恐怕還身陷在溫柔鄉里吧。秦雨冷冷走到馮子談面前,將他手中的玉壺丟到一邊,玉瓷破裂,發出清脆響聲,“如今馮國危在旦夕,你怎麼還有臉在這裏整日喝酒?”
連續多天只躲在寢殿之中,馮子談一副不修邊幅的模樣,頭髮散亂,鬍子拉碴,眼睛都是紅腫的,哪裏有當初那副少年天子的意氣風發。他只抬眸看了一眼秦雨,隨後又無力垂下腦袋來,“危在旦夕?呵,不是早就已經危在旦夕了嗎?多一天少一天又有什麼分別。”
見到他依舊是這副打算不管不問的模樣,秦雨後退了幾步,但語氣仍然不減,厲聲說道:“少一天?馮子談,你問問你自己,如果你再不振作起來,那就是你將馮國拱手相讓的。”
“呵呵,”馮子談冷笑起來,他已經經歷了江城慘敗的一戰了,就算他再做些什麼,都改變不了結局,又是何必呢,“秦雨,你這樣又是何必呢,你之前跟在景珏身邊那麼多年,你這樣與他作對,就不怕死嗎?”
怕死?這世上,又有幾個人不怕死的,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秦雨眼角竟然溢出淚來,她蹲在了馮子談的身邊,玉手撫上了他的面龐,“馮子談,我怕死,但是我更怕你死,也怕你身敗名裂,但你若是死了,我也會與你一起。”
馮子談的目光再次落在她的臉上,看到眼角的淚光。隨即,他冷着臉將她的手拿開,“想跟朕一起死?你可是想多了,就算是死,朕也是該與皇后葬在一處,你身為景國人,想與朕一起死,覺得有幾分可能,”他話中滿是譏誚嘲諷。
頓時,秦雨的臉色變得煞白起來,沒想到到了現在,他還會拿自己的身份來傷害自己,彷彿渾身的力氣都被抽走了一般,“馮子談……”她嘴中只念着他的名字,真的不曾想,男人若是狠心起來,會是這樣的絕情。
有幾縷陽光照射在寢殿的地面上,亮得刺眼,映得她的臉色更為慘白。深宮之中寂靜無聲,唯有鳥雀鳴叫,更顯清幽,但依稀之間,還能聽到城門那裏的兵戈之聲,喧囂之聲離他們不遠,等到景國大軍攻破城門,守衛皇城的御林軍根本抵擋不了多久。
忽而,殿外有腳步聲漸行漸近,待兩人朝外面看去,來人並不是宮中御林軍,而是一群穿着黑衣之人。沒有人比秦雨更熟悉這些人了,她的臉色寫滿了不可置信,他……他們竟然已經來了。
那群黑衣人,為首地恰是秦風,他們身上都帶着肅殺之氣,顯然是已經將宮中御林軍都已經控制住了。
秦風見着秦雨,距離上一次見面,似乎已經過了很久,所謂相由心生,她的相貌都好像是變了不少,但眼底神色,好像還是當初那個任性妄為的秦家姑娘,他開口道:“秦雨,你過來。”她如果還能迷途知返,那麼一切都還有救的。
看到秦風,秦雨頓時潸然淚下,可她卻是哭着搖頭,跪在馮子談的前面,面向秦風,“大哥,我只求你饒他一條命吧,我的錯我自會一力承擔,我只求你能放過他。”
馮子談搖搖晃晃地起身,將秦雨一把推開,“到了這一步,你還有什麼好裝的,你將御林軍的兵符拿到手中,不就是為了將景國人引進來嗎?你哥哥現在都來了,你還不快滾,朕寧願死,也不需要你的求情。”
秦雨根本沒有理他,逕自對着秦風,“大哥,就算是我求求你了,我以後一定聽你的話,我也會回去跟主子賠罪,任他懲罰,我只希望他能活下去。”
秦風別過臉去,不忍心看到她這樣高傲的人,為了這個無能的皇帝而低聲下氣,“秦雨,這就是主子給你的最後一次機會,你只要讓開,任我斬下他的頭顱,一切都可以既往不咎,但若是放了他,你也不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