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維鵲有巢
回憶戛然而止。
“你,還好吧?”檀苡小心翼翼地問我。“哦,沒什麼,只是想起了一些個前塵往事罷了。”一覺醒來自覺神清氣爽,我揉揉眉頭,起身,“你這安魂香制的是越發好了,我竟不知自己何時睡了過去。”檀苡在外人眼裏是位卓有成就的心理醫生,但我知道,她最擅長的並非此道,而是制香。不同草藥原料混合,可起到不同作用。其中,檀苡所制最佳者,乃是這林林總總的安魂香。當年多虧了檀苡,我才漸漸回歸生活正軌。
“話說你還記不記得那個余荼?”檀苡問我。“話說她最近好像要來這裏做個什麼報告,你們……”檀苡說不下去了。我自是知道她為何說不下去。
余荼?還真是位好久不見的故人。
話說當年我失魂落魄地回到Q市,正是心口傷疤慢慢痊癒的時候,不願理會一切是非。某日,檀苡來找過我,一進門便火急火燎地催我看看新聞。本來打算一直與世隔絕下去的我禁不住檀苡在耳邊的碎碎念,只得打開電腦。
“唔,我那個研究發表了。”我頓了一頓,“還獲獎了?”我漫不經心地說到。“我的小祖宗啊,您能不能仔細看看,那文章發的是C刊啊,那獎獲的是Schlegel獎啊,那獲獎的,是……是余荼不是你啊!”“無所謂了,”我順手安撫了一下炸了毛的檀苡,“反正我回不去了。”
其實,從我決定會來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註定這個結局。彼時我一心因為喬洵的事情萬念俱灰,不願多做計較。現在想來,那個時候的我,真真是天真無知,無意間成了別人的墊腳石。
正是這一個“不願計較”,生生讓我當年的助手,余荼,鑽了空子。
這真是個剪不斷,理還亂的故事。我在P大做教授的時候,余荼不過是我的一名學生兼助手。當時我在選助手時,這個姑娘先是來找我哭訴,說是外國教授學生都有排外心理,她一個小姑娘異國他鄉生存不易云云。又言家中並不富裕,她的出國都是靠借錢及獎學金支持下來的,大有一副我若不收留她她只有向父老鄉親以死謝罪的樣子。那時我還是太年輕了,經這一哭一鬧,不得已收下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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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來是個別人眼中一心科研、不問世事的怪老頭,連他都曾勸我小心這個女學生。後來又有些風言風語,說她當年用過些個見不得光的手段競爭過那些榮譽和獎學金。我也漸漸發現,這個貌似沉默柔弱的女生,其實並非全然是看上去那麼沉默柔弱。
譬如她經常明裡暗裏壓榨比她級別低的學生,我勸過她幾次,但她卻在我面前淌眼抹淚大訴委屈,背地裏欺壓更甚。後來我便不讓她管理具體任務分配,而是着重於文書工作。
就當我深感事態有些不太對頭的時候,喬洵出事了。後來發生的一系列事情讓我心力交瘁,也就沒有更多精力去理會余荼了。不曾想,她竟有這般本事,一出偷天換日,搖身一變竟成了現在這個名聲大噪、毀譽參半的科學家。
聽聞這些年余荼也一直一邊躲我一邊找我。但自回國后,我便像是消失了一樣,迅速退出了科研界各大期刊雜誌,漸漸淡出了人們的視線。偶有人談起,也都是既讚歎又惋惜。曾也有人在余荼獲獎后提出質疑,但奈何又找不到我本人,只能漸漸作罷。
余荼,我們之間的賬,是該好好清算清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