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他道歉了
車子漫無目的地在街道上滑行,車內兩人像約定好了似的誰都不說話。
車內的封閉性很好,安靜舒服得讓韓若幾乎睡着,如果前面不是庄斌在開車的話,她真能睡過去。
庄斌不時的透過後視鏡去看她,以前談戀愛時總想要她安靜些,她永遠快樂得像只百靈鳥,情緒高昂,永遠嘰嘰喳喳個不停。
所以,他誤以為她永遠不會受傷,哪怕分手也會漸漸忘了自己。但他似乎低估了自己對她的傷害。
再漫長的路也有盡頭。車子停下,不遠處就是濱江大道。
“下車吧,我們談談。”庄斌走在前邊,韓若無聊地跟在後面。
涼涼的風跟每一個前來江邊散步的人打招呼,韓若裹緊外套,向他的背影喊道:“庄公子,你想談什麼?你說吧,我聽着呢。”
庄斌止步。她還是跟以前一樣沒變,不知道是不是學歷史學的緣故,她總是會冒出一些奇奇怪怪的、不合時宜的詞語。經過她的口說出,雖然略顯戲謔卻又覺得好聽。
他回頭:“你不用緊張,我不會把你怎樣,也沒想過再追你!”
她嗤笑:“巧了,我也從沒自戀的認為你要追我,就算你有這個心,本姑娘也不吃回頭草。”
庄斌明顯哽了一下。
韓若心裏痛快,看吧,只要我驕傲自信起來,我就不會在他面前出醜。
以前在他面前,她總是用崇拜的態度仰望他,總是自怨自艾說自己“生小出野里,兼愧貴家子”。那時候的自己,怎麼會這麼卑微呢。
但他的失神只是一瞬,庄斌並不像她那樣情緒抵觸,他說:“我們像朋友一樣,心平氣和的談談吧。”
她哂笑:“誰跟你是朋友,我寧願老死不相往來。”
終竟是意難平。她寧願被人說小心眼、不夠大氣,也不要和前男友藕斷絲連。
“你何必這樣?”他低低的嗓音萬分無奈,好似她在無理取鬧。
立夏的風吹着他挺直的身軀,好像柳絮拂過白樺林。韓若的腦袋裏想到了這個比喻,儘管毫不搭界。
她收回目光,索性坐在江邊的石階上。
“庄公子,我沒你心大,受傷的不是你,你無法感同身受我的體驗。以前曾經有人做過一項調查,問女性們‘如果有一天前男友成老闆了,錄用你進他公司,你願意去嗎’?原本以為大部分人會不去,結果恰恰相反,每一個人都為自己找到了去的理由,你知道是什麼嗎?有人說如果我不去,就說明我心裏還放不下他,證明我還愛着他,我去了才代表我對他沒有幻想了。還有人說,我是憑自己的本事被錄用的,可以去任何公司,自然也可以去前男友的公司。還有人說我就是要去,要讓他看到我過得有多好,成為了多麼優秀的人……你知道我是怎麼想的嗎?”
她回過頭來,笑着看向他,不需要他回答,又自顧自地說下去。
“我覺得她們都在為自己的想去找理由,我很驚訝竟然這麼多人不去考慮自己的尊嚴,懷揣着隱秘的、不敢示人的目的去前男友的公司,連基本的迴避都沒有,還振振有詞。因為她們內心還有所求。而我不會去,我認為人的尊嚴和自由勝過一切,雖然它換不來一毛錢。庄斌,我對你無所求,真的無所求,所以我真的不想再和你有瓜葛。”
黯淡的燈光寂寥地映在水面上,她望着水裏的漣漪,平靜地說出了自己內心所想。
她是累了。所以如此坦誠。
庄斌沉默的和她並肩坐下。時隔六年,他們終於又一次挨得如此近了。
“韓若,對不起!是我錯了,是我傷害了你,是我的錯。”
久久之後,一句盤旋了六年、遲到了六年的道歉終於被主人說出了口。
燈光、江水、人聲……一切都遠了,只有這句道歉是清晰的。
他說他錯了。是他錯了。
韓若第一感覺竟是胸腔里湧起了笑意,可是還沒笑出來,又被沉痛的悶了回去。吸着鼻子仰望不見星星的夜空,眼睛熱乎乎的要落淚。
“你跟我道歉?道什麼歉?”話音裏帶了哭腔,她努力抑制住。
善良的人,從來不會恨別人,只會為難自己。
就算他不道歉,她也只恨自己。可是他道歉了,她反而過意不去了。
“庄斌,是我曾經太年輕,沒見過世面,以為男朋友劈腿了就是世界末日了。現在我明白了,劈腿也沒什麼,分分合合不值得大驚小怪,不是誰非誰不可,情情愛愛沒那麼神聖……”
她哆嗦着,努力想笑。
想告訴他分手后她談了新的戀愛,不過前男友喜歡上了她的同事,她給他們牽線搭橋做了紅娘,然後就自動退出了。所以,她看開了。
可是她說不出口,她真的說不出口,眼淚越聚越多。她終於忍不住全身抖起來。
強堵了很久的淚水奔瀉而出,心口痛得哇一聲,她哭出聲來。
庄斌傾身過來,想摟住她。
“別碰我……別碰我……你別碰我……”她抱緊自己,喃喃低語。
“一生一世的愛情,永遠的唯一,永遠不變啊……呵呵,庄斌,在你劈腿的那一天,我眼睜睜看着我的世界、我的信仰轟然倒塌……庄斌,你毀了我對愛情所有美好的幻想!你怎麼可以這樣!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
控訴!忍不住地控訴!
她從來都藏不住話,這麼多年了,還是沒變,始終沒有成長得無堅不摧。這樣的韓若怎麼可能開始新的生活,她永遠沉浸在過去的傷害中。
那時候,他說喜歡一朵花,就把它摘下來;愛一朵花,就給它澆澆水。
她問你是喜歡我,還是愛我。
他說你猜。
她猜不明白。她討厭猜。
後來才明白,“你猜”就是不愛。她愛他啊,可是他不愛她。
不愛就不愛!不愛也沒什麼大不了,不愛可以說出來!但是為什麼要傷害她!
她痛哭嘶喊:“你知不知道,我做了很多年的噩夢?為什麼要這樣,你們為什麼這樣?如果你們彼此喜歡,你們可以告訴我啊!為什麼要這樣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