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高妙的讀書美感
【父親教化讓王陽明低頭認錯。讀書如嚼白蠟,與同學共尋美妙的悟道方法。】
父親笑道:“伯安分析的很透徹,看來讀史還是很有進步的。但今天我要講的是另一個更重要原因。劉邦有一個美好的品德,就是他服善,任何人向他提意見,只要是正確的,劉邦不論在任何情況下,無論高興、悲傷、甚至在縱慾時也能馬上聽取意見,如果自己有錯,則當即道歉,立刻改正,就憑他這個服善的優點,就足以王天下。”
我點點頭說:“從劉邦高陽酒徒的典故,包括聽取張良之意見退出秦王宮還兵霸上的事情來看確乎如此。”
接着我父親又要給我講張載的典故,我有些不耐煩說:“我知道,今天我跟同學就講了這個典故。”
父親看着我的眼睛,鄭重其事地說:“伯安,這是你性格上的問題,一是愛揭人之短;二是不耐煩,沒耐心。”
我說:“我什麼時候揭您短了?”
父親耐心地說:“上次你么爺爺正在講一個故事,你當場便說,‘么爺爺,你講這個故事,已講了五遍了’,讓你么爺爺下不了台。你怎麼說?”
我低頭說:“確實,父親,我錯了。”
父親笑道:“這態度就對了,這就叫服善。”
忽然,有段時間我覺得問題很大,讀書如嚼白蠟毫無味道,什麼事都提不起精神,學問也停止不前。無聊,真的很無聊,有兩、三個月了,不行,我得改變!
於是我向父親求教。父親點點頭道:“伯安,這種情況我也經常遇到,很正常。”
我問為什麼,父親說:“在學習中品到味道,心中充滿快樂,這也就像禪家所說的法喜充滿,每一個讀書人都在追求這種感覺。《詩經·周南·關雎·序》中講的‘詠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便是講的讀書之樂的表現。”
我興奮地說:“是啊,是啊,這就是我喜歡的感覺。”
父親笑道:“但我要告訴你這種狀況是非常難得的,更多的時間是這種如同嚼蠟的感覺,但精進的功夫所在就在此時。”
我點頭道:“這就是爺爺講的‘無功功里施功’的功夫吧?”
父親點頭:“你很聰明,所以,此時正是你煉心處。”
我嘆了一口氣道:“父親,這種狀況已有幾個月了,總得改變吧?《易經》上講'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久',我必須要改變。”
父親笑道:“很好,那伯安,我問你,你還記得你十二歲時的大志嗎?”
我說:“如何會忘,人生第一等事是做聖賢。但問題是如何成為聖賢?”
父親笑道:“五步曲,一是明理;二是悟道;三是修道;四是行道;五是弘道。”
我說:“太好啦,但如何明理?”
父親道:“你仔細去讀《大學》中的三綱八目吧!”
於是我專讀《大學》一月下來若有所得,便找父親印證。
我跟父親講:“明理的關鍵當在於‘明明德’,而‘明明德’的功夫也就在‘格物致知’了,對不對?”
父親點頭道:“說的非常好,接着往下說。”
我嘆道:“何謂明德?如何明之?何為知?如何致?格物又怎麼格?我正是來此向父親大人討教的。”
父親道:“其中的功夫次第,你去仔細讀朱子之書吧!”
我叫道:“朱子之書?那麼多,要我讀死啊!”
父親笑道:“你不知專找格物之理的內容來看嗎?”
我也笑道:“這還差不多。”
但我又問:“父親,我有一點疑惑,這親民明明是親切的親,朱子幹嘛非解釋成新呢?”
本以為父親一定又會痛斥於我,但這回他卻嘆口氣道:“朱子講的肯定有他的道理,而且也講的通,講得圓滿,我一直認為檢驗事物真假的關鍵就在於“法理通”上,但親好像也講得通,可能你父親我的資質有限,這個問題的答案希望你能找到,如果找到,你先告訴我。”
我在滿口答應的同時,也對父親的“法理通”的道理深感欽佩。是啊,實踐本身當下未必能馬上檢驗出真假,而“法理通”才是唯一的大道。
於是我興奮地跟父親講:“和氏璧的故事,包括劉邦六敗項羽,最終一戰滅了項羽,包括老子‘大器晚成’的道理都足以證明當下的實踐是靠不住的,法理通才是認知大道的唯一途徑。”
父親搖搖頭說:“假傳萬卷書,真傳一句話,這萬卷書你沒讀夠,那一句話也傳不下來;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同樣,你鐵鞋不踏破,又得個什麼來?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你不走到山窮水近處,又哪裏來的又一村?”
我點頭道:“有道理。”
父親又說:“朱子有‘知行相須’之說”。
我忙問什麼意思?
父親道:“大約是講認知與行動要相互依存之理吧?”
我對此很感興趣。接下來,我便開始翻閱朱子之書了。
這時我的同學錢明坤也在讀朱子之書,我便把父親所講的“悟道五步曲”講給他聽,他萬分興奮,隨後我們便在共同的學習中探討起來了。
只聽錢明坤大叫:“我找到了,《大學章句》中朱子講,‘明德者,人之得乎天,而虛靈不昧,以聚眾理而應萬事者也’。伯安,不對啊,‘虛靈不昧’是佛家之語啊!”
我笑道:“有什麼大驚小怪的,此言出自龍樹菩薩的《大智度論》,但此點朱子是清楚的”。
我翻到《朱子語類》卷十四,朱子與弟子的對話中有這麼一句話“明德者,人之所得乎天,而虛靈不昧,以具眾理而應萬事者也。禪家則但以虛靈不昧者為性,而無以具眾理以下之事。”
錢明坤說:“那如何‘明明德’呢?”
我們又查閱了幾天,我以為找到了答案,語出《答王子合》,“心猶鏡也,但無塵垢之蔽,則本體自明,物來能照。”
錢明坤道:“致知與明明德是一回事,那現在就剩下最關鍵的問題了。”
我們異口同聲的說:“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