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借力
沈妤才不會因為二夫人這幾句話便以為她與自己一夥呢。
方才二夫人那話,看似是罵大夫人命硬,實則是將“克夫”的名頭砸實了按在她身上!
只要這名聲傳出去,今後盛家有什麼事,人們就會統統算到她這裏!
沈妤諷刺道:“今日靈堂着火,連是天災還是人禍都沒弄清楚,就急忙着往晚輩頭上扣帽子,果然是‘慈心’的長輩呢!”
這話不僅罵了二夫人,連剛才掌摑她的大夫人也罵了進去。
宋寶琴被沈妤一番擠兌,當即便怒道:“哪裏有晚輩這樣說話?!你這是什麼家教?!難不成還要我親自動手教訓你一番?”
“延茗媳婦怎麼樣,還用不着你們一個兩個的來教訓!”
威嚴蒼老的聲音從嘉禧院正門傳來,只見剛離開的盛延卿攙着老夫人進來,裏面劍拔弩張的幾人也只好先朝她行禮問安。
“老祖宗,剛才這丫頭嘴裏不乾不淨的,媳婦怎能眼睜睜地看她這般不知禮數?正要教一教她規矩呢!”
老夫人銳利的目光劃過二夫人,沉聲道:“你自己將盛家的規矩吃透了?盛家門裏,自來便沒有無緣無故為難小輩的事!你若不知什麼叫‘以身作則’,便去將家規抄上一百遍!陶媽媽,送二夫人回去。”
“老祖宗……”
老夫人沒空聽她廢話,直接叫人帶了走。
隔山震虎,老夫人手段一出,叫大夫人也老實了幾分。
沈妤垂下眼睫,心道老夫人果然是薑桂之性,老而彌辣。
她忖度老夫人的時候,老夫人也在打量她,忽然開口道:“延茗媳婦,你方才說,今日靈堂着火可能是人禍?”
沈妤心中早有成算,不疾不徐道:“回老祖宗的話,孫媳今日在靈堂跪靈,後半夜時覺着起了熱風,四處一看發覺靈堂里帷幔燒了起來。靈堂里雖有香燭之類的東西,可都按規矩擺在高台上,縱然有不當的地方失了火,也不該先燒了帷幔。”
如果是插燭失火,最先遭殃的應該是靈牌才對。
她剛回完話,那邊謝長里便帶人過來了。
“老夫人,剛才我已帶着人檢查過了,這次靈堂失火實在蹊蹺……窗戶底下找到個銅壺,裏邊像是裝過桐油。”
桐油,遇火即燃。是上好的燃料。
幾乎可以斷定,有人故意拿桐油引火了。
沈妤輕輕呼出一口氣,慢慢抱緊了懷裏的靈牌。她也是夠慘的,先是險些被毒死,沒兩天又差點被燒死。
而此時,眾人這才發現,原來大奶奶將大爺的靈牌帶了出來。老夫人與大夫人也都瞧見了,只是老夫人高深莫測,大夫人卻是恨意重重。
“長里你今夜辛苦些,帶人將靈堂佈置在扶雲居,明日正常出殯。”老夫人雷厲風行地為此事定下基調,“今夜之事,我不想在外邊聽到半個字。什麼都沒有發生,都記住了?”
眾人連忙稱是。
老夫人說完目光一掃沈妤,又多加了句:“延茗媳婦,你記住了嗎?”
沈妤心頭一凜,老夫人這是在警告她,不準亂說話。
“是,孫媳婦兒知道了。”
這一夜,盛家所有人都沒有睡踏實。
第二日大爺出殯,沈妤雖不用在外拋頭露面,可也忙到了傍晚才歇了口氣。
剛坐下沒一會兒,大夫人身邊的陳媽媽便抱着一摞經書過來了。
“大夫人說了,讓大奶奶今夜把這些經書抄完,為大爺祈福。”
她盛氣凌人地將經書扔下,又冷言冷語地擠兌了沈妤一番,才一搖三擺地走了。
荷香氣鼓鼓地把經書擺好,心疼道:“大奶奶今日忙了一天了,怎得還能抄經?大夫人分明是在難為人!大奶奶,我們去找老夫人評評理吧?”
沈妤卻擺擺手,隨意地翻了兩頁,道:“拿這種小事去打擾老祖宗,就是我做晚輩的不是了。荷香你先去休息吧,今日不用過來守夜了。”
“大奶奶!”
沈妤含笑望她,眼神里卻是不容違拗的堅定。
荷香無法,只得下去休息了。
沈妤等她走後,才把這摞經書收拾到一邊,一眼也不多看。只是藉著燭火的光整理大爺的舊物。
這位素未謀面的盛延茗大爺生前倒是個雅緻人,除去鋪子裏的賬本外,還留下了不少古籍珍本。沈妤上輩子就是個愛看書的,得了這些書本自然手不釋卷,點着燈,一夜竟將本《茶道索賾》讀完了。
天將明時沈妤才收拾了書本伸了個懶腰。
前世她看到這本書時已經殘缺不堪了,沒想到盛家倒是藏了善本。若是讓老爺子知道,得羨慕死她。
想着這些,一邊從床下拉出個火盆,將昨夜大夫人送來的經書扔進火盆里,點上蠟燭燒了個乾淨。
一大早陳媽媽果然過來要經書,沈妤一邊揉眼睛,邊道:“我昨夜抄完了經書,便燒給大爺了。喏,陳媽媽不信去看,灰燼還沒來得及收呢。”
陳媽媽半信半疑地看着她:“大奶奶抄了經怎得能不拿給大夫人看一看?你這樣自作主張地燒了,誰知道你到底抄沒抄?”
沈妤也不惱,只是道:“經書是佛物,經手越多便越不潔凈,遠不如甫一寫完便燒掉來得心虔。我聽聞,老夫人房裏也都是這樣做的。”
她搬出老夫人來說話,陳媽媽還要再說,被荷香頂了回去:“陳媽媽怎得這般會拿捏人?您也不瞧瞧我們大奶奶的眼睛!熬夜熬得通紅!昨個兒大奶奶房裏的燈亮了一夜,若是媽媽不信,儘管去打聽罷!”
陳媽媽這才不說話了,掛着個臉去給大夫人回話了。
沈妤絲毫沒將這事放在心上。
大夫人在她這裏多次折戟,遲早要找補回來的。
這次抄經書的事大約只是個開始——嫡婆母要為難剛進門的媳婦,有的是法子。
她趁着現在大夫人還沒想出新招式,吩咐荷香將原主留下的物件翻找出來。見有個箱子裏專門放着給未來公婆的衣物鞋子,不由一笑。
“荷香,你針線如何?”
“大奶奶,我之前便是針線房裏伺候的。”荷香帶着幾分得意,“當時針線房裏的張媽媽都誇我手巧呢!”
“那就好。”
沈妤捧着頂綉工精緻的暖帽指給她看:“你立刻將這暖帽外沿的薑黃邊拆了,換成鴉青色,做好之後直接給老夫人送去,老夫人若不問便罷了,若是問起,只說是天冷了,孝敬給老祖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