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八章 一片茶葉
過了一會兒，殿門推開，沈靜月走了進來。在她身後有宮女捧着茶盤與茶盞。
龍華天看了一眼，頓時皺眉。只見偌大的茶盤上只有一個孤零零的茶盞，茶盞上冒着騰騰的熱氣。
“這是什麼茶？”龍華天問。
沈靜月不語，轉身從宮女的手中接過茶盤，將茶盞遞給龍華天。
“皇上，這就是您要的可以立刻從行獵的激動中安心下來的茶。”沈靜月道。
龍華天半信半疑。他拿起茶盞打開一看頓時愣住。裏面有一片青翠的茶葉漂浮在熱水中，上下浮動栩栩如生。
這是什麼東西？
一片茶葉？
龍華天忍着怒氣：“你在愚弄朕嗎？”
一旁的沈靜蓉連忙看了一眼，頓時面色變得雪白。她看向沈靜月，神色中示意她趕緊下跪認錯。
沈靜月卻恍若沒有看見她的示意。她對龍華天道：“皇上不信就喝完它試試，不是立刻能安心定氣。”
龍華天冷哼：“若是沒有，朕一樣可以可以砍了你的腦袋。你別想矇混過關。”
沈靜月明眸沉靜：“樂錦沒有欺瞞皇上。若是樂錦欺瞞皇上，心甘情願任由皇上處置。”
龍華天見她這麼篤定，氣哼哼端起茶盞喝了起來。他才抿了一口就皺起眉頭：“太燙了！”
“燙才能令這茶發揮功效。”沈靜月道。
龍華天怒視了她一眼，硬着頭皮繼續喝起來。殿中安靜，沈靜月與沈靜蓉兩人盯着龍華天喝着一杯寡淡至極的茶水。
龍華天初時不耐煩，但是為了證明沈靜月是在愚弄他，還是硬着頭皮繼續小口小口喝茶。漸漸地，他眉心舒展開來，眉宇間的焦躁亦是少了好幾分。
終於，一盞茶喝完。龍華天長舒一口氣。早起的煩躁與行獵時的氣血翻湧此時彷彿隨着一盞茶沉澱下來。
他目光複雜看着眼前樣貌普通的沈靜月，問：“這是什麼茶？”
沈靜月笑了笑：“回皇上的話，這只是很普通的紅茶葉。樂錦只是燒滾了水，拿樂一片茶葉子放了進去罷了。”
龍華天冷笑：“那這算什麼茶藝？”
沈靜月面不改色：“可是皇上您現在感覺如何？是不是覺得五臟六腑都得到了滋潤，一股焦躁之氣化為烏有，每日這個時候的口乾舌燥都好像好了許多？”
龍華天頓時失聲問：“你怎麼知道？”
沈靜蓉亦是吃驚。沈靜月是怎麼知道龍華天的龍體狀況？要知道這可是太醫院最高的秘密。
沈靜月不慌不忙道：“回皇上的話，其實這並不難猜。皇上正值盛年，氣血方剛。每日又喜食各色肉食。魚肉都是容易生火生痰之物。北地又乾燥。總而言之，這個時候不宜給皇上呈濃茶，只需要一杯清泉水燒開，佐一片茶葉。清泉水滋潤五臟六腑，清除龍體濁氣，熱氣，茶稍稍提味，讓皇上口中津液重新生出，這便能解決心浮氣躁。”
一番話說得龍華天不住點頭。
他是喜食肉食，這個並不是什麼秘密。因為很多秦國人都喜歡吃肉食。茶水解膩，秦地人是以喜歡喝茶。不過秦地人喝茶大多效仿了各部族的習慣，要麼喝濃茶，要麼喝的是腥膻的奶茶。
秦宮中承襲中原漢統，喝的雖然都是中原的茶，但也習慣喝濃茶。
沈靜月這次給的卻幾乎是白水……龍華天忽然的問：“為何要滾水煮一片茶葉？”
沈靜月道：“因為皇上剛開始心浮氣躁，哪怕最好的茶喝下去也一樣是不知所味。所以樂錦只放了一片茶，皇上為了證明樂錦是錯的，一定會喝完這杯茶。這樣的話，皇上就不得不一次次耐心地吹掉那茶葉，一口口喝下去。”
沈靜蓉恍然大悟：“這樣皇上就只能安心喝茶，平心靜氣，是與不是？”
沈靜月點了點頭。
龍華天想了想，果然是自己為了證明這傲慢的女官是錯的，所以不得不硬着頭皮喝熱茶。那茶盞中的一片茶葉成了阻礙。他不得不一邊喝一邊將它吹遠，這樣一來躁動的心就慢慢靜了下來。
龍華天目光複雜看着眼前的沈靜月：“這麼說，你倒是對朕用了不少伎倆啊？”
沈靜月搖頭：“這不是伎倆，只是讓皇上慢慢沉靜下來的方法。”
龍華天哼了一聲：“罷了，這次就算你矇混過關。朕不追究你欺君之罪了！”
沈靜月笑了笑，跪下來謝恩。
沈靜蓉對龍華天笑道：“皇上這哪是伎倆？這分明是樂錦女官以龍體為重，為皇上呈現高超茶藝。這不賞還有什麼天理嗎？”
龍華天哈哈笑了笑：“好，有賞！省得有人說朕小氣。”
於是他吩咐內侍賜下賞賜。沈靜月不卑不亢受了，這才謝恩退下。
龍華天看着她曼妙的背影，搖了搖頭。
沈靜蓉順着他的目光看去，妙目中冷冷閃了閃光。
龍華天回過神來見她在自己身邊低眉順眼，忽地想起了她這兩日的柔順乖巧，善解人意。他摸着沈靜蓉掐出水的臉，忽地問道：“聽說今日不少宮中的人給你送賀禮？”
沈靜蓉柔聲道：“是啊。這還不是看在皇上的面子上才給臣妾的。臣妾一個都沒動，讓內務府的人登記造冊，到時候拿去國庫算了。臣妾用不到呢。”
龍華天滿意點頭，不過他道：“你就太過小心了，這些本就是送你的，你收着便是。”
沈靜蓉妙目轉了轉，道：“可是臣妾不敢亂收啊。怕有的人別有用心要讓臣妾做事……”
龍華天聞言眼中眯了眯：“有人給你帶話讓你跟朕說了什麼嗎？”
沈靜蓉面上流露恰到好處的不安：“沒……沒什麼人。皇上多慮了。”
龍華天一把捏住她精緻的下頜，眯着眼：“你不說實話，朕不會再來了。”
沈靜蓉一聽，眼中立刻淚水朦朧：“皇上息怒，臣妾不敢說……”
“說吧。誰讓你在朕跟前說什麼話了？”龍華天冷冷問。
沈靜蓉低頭想了想，輕聲道：“其實也沒什麼，只是有人給臣妾說了什麼，漢人不長久，將來必定還是得靠着強大外族才能在宮中立足……”
龍華天猛地拍上了龍案：“什麼叫做漢人不長久？！”
沈靜蓉被他嚇得不輕，急忙跪下，急急道：“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傳話的人臣妾也不認識，只是傳話的人勸告臣妾在後宮中漢人妃子少，其他部族的美人多，讓臣妾要……要……要……”
“要讓你看清楚哪方勢大？！”龍華天冷笑，“這人真是天殺的蠢貨。朕不是漢人嗎？還說什麼漢人不長久！朕是太給她們面子了，讓她們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
沈靜蓉跪在地上輕輕抽泣。她羸弱的肩頭一顫一顫的，分外惹人憐惜。
龍華天收了怒容將她扶起來：“你不用擔心。這些人心眼都是壞的。朕才是你將來的依靠。”
沈靜蓉柔柔靠在他的肩頭，輕聲抽泣：“可是皇上相信臣妾嗎？臣妾可是……可是龍墨炫的……小姨子。”
“你與他自然沒有關係。那人只管打仗，不戀女色。朕自然是相信你是清白的。”龍華天道。
沈靜蓉破涕為笑，嬌聲道：“多謝皇上相信臣妾……”
龍華天安撫好了沈靜蓉之後，在一旁深思起來。沈靜蓉不敢打擾。
過了一會兒，龍華天傳來傳旨大太監，對他道：“傳朕的旨意，讓大皇子來珍珠行宮。他快十歲了，朕要教他騎馬射箭。”
傳旨大太監愣了下。
龍華天怒視他：“怎麼？朕的旨意都沒聽清楚嗎？”
傳旨大太監急忙領命退下。
沈靜蓉看着龍華天若有所思的面容，眼底浮起得色。想要說服一位多疑又固執的君王，還是得用點小手段。
……
……
沈靜月出了殿，大大鬆了一口氣。她剛才下了一步險棋，所幸過關了。不然的話，萬一龍華天想要找她麻煩就真的是糟糕了。
龍華天比想像的更難以靠近並且更多疑，剛愎自用。
她開始擔心沈靜蓉的處境了。
正在她走在路上的時候，遠遠走來御前茶水房的幾位低品級女官。她們說說笑笑，手中拿着籃子，不知要去做什麼。
前面的人眼尖看見沈靜月，高興招呼：“呀，那不是樂錦姐姐嗎？樂錦姐姐，與我們一道去踏青取水去。”
沈靜月不想去，正要婉言謝絕。
劉婉儀已親親密密拉住她的胳膊：“走吧，走吧，好不容易出了宮一趟，不要成日悶在屋子中，我們出去一起玩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