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夜半鐘聲(九)

第164章 夜半鐘聲(九)

李晏不是杭州本地人,標準普通話不帶丁點兒口音,聽不出是哪兒人。三年前在勝利河租了家店鋪,老闆跑堂廚子一肩挑,憑着炒菜做飯的好手藝,短短几月就招攬了不少回頭客。

一個人忙裏忙外,上菜難免慢了些,架不住李晏長得俊俏,結賬時又極為爽氣,二三十的零頭直接就免了。一來二去,竟成了勝利河有名的飯館子。

當然,“醉翁之意不在酒”,覬覦李晏美色的食客大有人在。

俗話說“蒼蠅不釘沒有縫兒的蛋”,李晏吃、住、睡在店裏,生活用品全都網購,食材都是商家送到店裏,平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又總是一副“即便滿臉笑容也拒人千里”的氣質。和顧客的往來僅限於二維碼掃款,從來不加好友,建個顧客會員群這種營銷方式更是不存在。

這麼一枚精緻的雞蛋,別說縫兒了,連點兒瑕疵都沒有,倒也無形中打消了諸多登徒子的邪念。

按照中國“單身男女十米之內必有熱心大媽”的神秘詛咒,左鄰右坊的好事兒大媽們,紛紛以媒婆為己任,給李晏介紹了烏泱泱一大堆對象。奈何男方家境再好、相貌再帥、存款再多,李晏也不為所動,壓根兒沒這念頭,埋頭打理店鋪。

正所謂“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時間久了,人們習以為常的同時,諸多惡毒謠言成了眾人茶餘飯後的談資——

“那個李晏,長得漂亮吧?呸!變性人!我同學的鄰居的親戚是她之前同事。她是上海人,挺俊俏的小夥子,心理變態,給自己轉了性。這不,拚命掙錢還貸呢。”

“我怎麼聽說她是同性戀呢?有個小相好剛上大學,她是掙錢養那個零零后女大學生。現在的娘們兒,啥都會玩。”

“你們說得都不靠譜。我倒覺得吧,她就像前陣子被抓的‘殺人女魔勞榮枝’,怕不是犯了什麼人命關天的大事兒……”

“你還別說,真不是沒這個可能!要不怎麼不出門,天天躲在店裏。”

“這年頭,世道亂了,什麼人都有。你們隔三差五就去吃飯喝酒,當心哪天喝多了把你們剁了,做成人肉包子賣。”

“啐!烏鴉嘴說不出好話!你也沒少去。要剁也是先剁你。”

一人謠言,三人成虎。關於李晏的種種腹誹叵測,經過摻雜着肉屑、菜漬、酒液、口沫的藝術加工,彷彿都成了真的。誰願當“不怕死的好色之徒”?一來二去,飯店的生意也就涼了,由最初的賓客如雲直至門可羅雀。

最高興的,莫過於幾家相鄰飯店的老闆。

平日,李晏的飯店高朋滿座、日進斗金,自家店裏寥寥兩桌、生意冷清,早就恨得牙根兒生疼,偷摸打了好多回匿名投訴電話。就連美團、餓了么都找朋友點過李晏家的外賣,再洋洋洒洒幾十字配圖來個差評。奈何“上不了檯面的陰招搞不垮眾口皆碑的牌子”,嫉妒之餘,只能作罷。平日相見還要裝出一副熱心腸的好模樣:“晏子,你那忙不過來就跟哥(姐)說。咱這兒閑着也是閑着,可千萬別客氣啊。”

如今,雖說自家店的生意依舊不好,可是李晏家的飯店也黃了,端的是無比痛快!各自拿出絕不能給顧客用的好肉好油,使出看家本事做幾道拿手菜,關門喝酒慶祝。

令眾人不解的是,生意雖然倒了,李晏卻像沒事兒人似的,該怎麼過怎麼過。每天早晨開門,打掃衛生,桌椅擦得鋥亮,購買食材,半夜閉店,熄燈休息。

如此一來,那些喝酒慶祝、幸災樂禍的店鋪老闆,又憤憤不已,胸悶頭痛比喝了假酒還難受。

——

“老羊,你覺得哪兒不對?”方旭東講到這兒,故意賣了個關子,夾了粒花生米,丟嘴裏有滋有味地嚼着。

我正聽得入神,冷不丁沒轉過腦子。此時幾個食客摸肚子打酒嗝結賬,擋住我看向李晏的視線,忽然想到一件不合常理的蹊蹺事,正要說出來,卻讓月餅拔了頭籌。

“飯店沒顧客,每天還要買那麼多食材?”月餅和方旭東碰酒杯揚脖灌下,“難道不是給人準備的?”

“月老師反應真快!我可是尋思好久才琢磨明白。”方旭東滿臉“恨不得拜月餅為師”的崇拜,“月老師您委實聰明。”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方旭東幾句話,月餅大為受用,看似雲淡風輕實則喜氣洋洋:“哪裏哪裏,方兄抬愛了。若不是方兄講述清晰,我也想不到這一層。”

“哈哈哈哈!知音難求,知音難求。”方旭東肉嘟嘟的雙下巴都快笑掉了,脖子裏的肉夾着一溜汗漬油印,“興之所至,當浮一大白。”

得!這倆人互相捧臭腳還用上書面用語了。當你們是“伯牙子期,高山流水”呢?

我心說小爺早想到了,喝多了舌頭不利索沒趕上趟兒而已。鬱悶之餘,難免抬杠,微微一笑做“你們僅知皮毛”狀:“祭祀陰人,都是用紙燭做成陽間玩意兒,隨火焚燒成陰灰冷煙,取‘灰飛煙滅,陰存陽滅’之意。那些食材可都是陽貨,哪能伺候那些東西?”

“老羊,你知道渡劫么?”方旭東收起笑意,又低着身子把那顆大腦袋擱在一堆盤子上面,眼神里竟有一絲恐懼,“不是女孩每個月那幾天,就是那個正兒八經的渡劫。”

關於“渡劫”,我之前記錄的經歷中有過詳細解釋,還因此遇到幾件離奇詭異的事件,就不多解釋了。

“渡劫?”我的腦袋“嗡”了一聲,頭重腳輕有些暈眩,“你是說?那些食材……月公公,你是怎麼想到的?”

“南少俠精通中國傳統文化,第一反應自然是祭祀之類的事兒,”月餅揚揚眉毛,摸出一枚桃木釘擺在酒杯旁邊,“蠱族是幹嘛的?可不是拿紙燭餵養蛇蟲吧?老方,你繼續……”

“這就是月老師傳說中的桃木釘?!”方旭東的腦迴路實在跳躍,擱着正事不講,倒是對桃木釘大感興趣,想拿手裏把玩又很不好意思地扭捏着。

“送你了。”月餅這人雖然性子冷淡,但是對認可的人,異常熱情爽快。

“真精緻啊!這是百年雷擊老桃木做的吧?我一定好好珍藏。”方旭東摩挲着桃木釘,曲指彈了彈釘尖,“這動靜兒,真脆生!”

“老方,咱談點兒正事行不?”我從背包里掏出瑞士軍刀,“啪”地拍在桌上,“講明白了,這把刀送……咳咳……借你玩一會兒。”。

鄰桌刺龍畫虎幾個小年輕正進行到酒後相互吹牛環節,無非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一個打十個”的恩怨情仇,情節大多雷同於香港黑幫片,被我拍桌子的聲音擾了興緻。齊齊扭頭正要聒噪質問,趁着酒興盡顯英雄豪傑本色。看到桌上明晃晃的軍刀,二話不說默默轉身,低頭接着喝悶酒。

“你這淘寶貨的軍刀,有啥稀罕的?”方旭東撇撇嘴滿臉嫌棄,“聊到哪兒了?”

這要是倒退幾百年,就沖方旭東這句話,我能立馬“白刀子進紅刀子出”戳他幾個透明窟窿。如今只能暗自忿忿:“你才買淘寶貨!你全家都買淘寶貨!這是全球只做了200把的Victorinox限量款,好幾萬的專用格鬥刀!不稀罕?你稀罕得起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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