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夜半鐘聲(七)

第162章 夜半鐘聲(七)

耳畔“吱吱”狐語縈繞,我眯眼巡視周遭。

黑蒙蒙的茂密樹林看不出任何端倪,只能隱約看到過膝野草“簌簌”起伏,似乎藏着什麼動物(狐狸?)。彷彿在暗中窺探,步步逼近,只待我們稍有懈怠,致命一擊。

這幾年,我和月餅的種種詭異經歷,什麼怪事兒沒見過?

就算是幾個狐狸化成的衣不遮體美女突然從草里竄出來,估計月餅眼都不眨地甩出幾枚桃木釘。至於我,最多就是狠狠瞄幾眼留下視覺衝擊,然後配合月餅,瑞士軍刀伺候之。

可是,這次不知為什麼,心頭泛起許久沒有出現的強烈緊張感。我口乾舌燥像塞了滿嘴麵粉,只覺得胳膊那條奇怪紅線像是血管里塞了根燒紅的鐵絲,灼熱刺痛,使勁咽了口唾沫:“這條線,是蠱術?”

“沒見過,不確定。只能肯定那件事。”月餅抖腕把一根桃木釘甩出,飛入亂草,撞到一棵手腕粗細的矮木,樹榦微微彎曲彈回。桃木釘受彈力改變軌跡,釘尾碰到左側三四米的樹榦,震碎小塊樹皮,斜着插進我們方才落腳休息的空地。

我從沒見過月餅這麼冒失並且沒有目的的舉動,有些莫名地愣住,本想壓低聲音,想想敵暗我明,整這閑事兒幹嘛?故意提高聲調,來個“敲山震狐”:“不會真是狐妖吧?難不成前面四十九米是蘭若寺?這麼說起來,月公公,你是燕赤霞,我是寧采臣?”

“按照體重,南少俠怕是寧采臣Pro版吧?”月餅衝著撲騰作響的亂草叢揚揚眉毛,“姑娘們,快出來接客。”

我雖然裝作輕鬆,滿腦子亂鬨哄的卻是“手臂紅線”、“倩女幽魂”、“千年老妖”,腦補一堆“被吸干精血的男子乾屍”、“草叢裏滿是爬滿蛆蟲骸骨”的畫面,正自我暗示緊張着,讓月餅一句話笑了場,提了口氣故作豪邁狀:“再不出來,我們可要動手了啊!”

“深夜孤山,公子寂寞,何需大動干戈,豈不煞了風景?”魅惑的女聲從身後幽幽傳來,“不如由我姊妹唱個小曲兒,美酒佳肴,也不枉此良辰美景。”

耳邊傳來冷不丁的女聲,嚇得我一哆嗦——她們,什麼時候,站到我們背後了?為什麼沒有察覺?

某種混雜着淡淡腥膻的異香悄無聲息地襲來,我甚至能感覺到耳根有種輕微呼吸產生的酥癢感,頓時炸起一身冷汗。正要屈膝彎肘向後撞擊,一雙溫熱柔軟的雙手,輕輕地搭在肩頭:“南公子,怎地如此粗魯?嚇着奴家了。”

我僵着身子,一時間不知該做什麼。異常清晰地感受到,一具充滿彈性、凹凸有致的溫熱肉體,正緊貼着我的後背,扭動擠壓。

“公子,奴家早就來了呀。”

這句呢呢喃喃的耳語,竟然像炎炎夏日一縷清涼的微風,沁浸通透,有種說不出的舒適;更像一團飄忽不定的火苗,燎燃隱藏在身體最深處那堆原始乾燥的荒草。

我的額頭湧出密密麻麻的汗珠,全身燥熱更覺乾渴,喉嚨像扎進好幾根魚刺般疼痛,下意識地使勁咽着唾沫。

倏地,那雙手輕輕撩弄着我的耳朵,美妙的酥麻感讓我全身軟綿綿不着力氣,像靠進沙發般依偎在那具身體的懷裏。

那一刻,我如同酒喝到恰到好處般微醺飄然,忘卻了恐懼、焦慮、煩惱、憂傷。視線所及事物,逐漸虛幻迷離,搖晃着身體,不由自主地微笑,蕩漾的心海泛起一絲春意盎然的漣漪……

“古人說的‘此生只願長偎溫柔鄉’,不過如此吧?女人之妙,果然是世間極致,無可替代。”

“南少俠,色字頭上一把刀啊!”

月餅的聲音明明很近,卻像從很遠地方傳來,我懵懵懂懂聽到——“看看影子,就明白了。”

“影子有什麼好看?兩位公子,何不轉過身來,瞧瞧我們姊妹是否能得垂青呢?”月餅身後的女子嬌憨嬉笑,隱隱藏着一絲惶恐,“若小女子不才,未得公子青睞,擾公子良久,公子勿怪。”

我昏頭漲腦哪有心思看影子?嘖嘖讚歎女孩這句話韻腳工整,用詞拙樸卻情真意切,這是何等有才氣的妙人兒才能隨口而出。

興之所至,不由反覆細品,越品越覺得,不對勁兒啊!咋這麼熟悉呢?

琢磨了幾秒鐘,心頭那股無明業火熄了大半,靈台清涼許多,心說這小娘們兒露餡了!哪有狐妖順口就是網紅歌詞?好歹也來曲《漢宮秋月》、《梅花三弄》才符合千年修行的道行吧?暗自慚愧差點兒被冒充狐妖的女人色誘了。還是月餅道心高築,不為所動,實乃吾輩之楷模。

想到這一層,踏實許多,人也清醒了,依着月餅的話,低頭看向我們的影子。

此時,月亮終於擺脫烏雲吞噬。凄冷寒芒從滿是細密陰暗傷痕的殘軀中緩緩傾瀉,拖動着斜斜長長的影子,在野草亂石的山地里扭曲變形。

那兩個女子緊貼着我們,乍一看像是兩個很胖的人並肩站立……

只是,在影子的臀部位置,兩條毛茸茸的尾巴忽左忽右甩動!影子的頭頂,豎著四隻三角形的巨大耳朵,隨着夜風的吹拂,微微顫抖。兩條狹長黑影貫穿我們的脖子,上下分和,頂端豎著四根長長的尖銳突起。

那是,狐狸嘴巴!

我激靈靈打了個哆嗦,牙齒打着戰想要掙脫,腿腳卻完全不聽使喚:“你們……真是……”

“奴家是什麼?公子回頭便知。”搭在肩頭柔軟溫暖的那雙手,沿着鎖骨撫摸到我的胸口。眼角餘光里,兩隻毛茸茸的紅色狐狸爪子,正向我的咽喉移動,“公子,莫看影子了,看奴家呢。”

我心說傻子才回頭讓你咬住喉嚨!伸手摸向別在腰間的瑞士軍刀,卻發現手不能動了,就這麼僵直地垂在身側。我慌了神,抬腳想跑,明明意識傳遞到了,卻像不是自己的雙腿,壓根兒不聽使喚,直挺挺戳着。

我被點穴了?或者,是那條貫穿胳膊的紅線?

“南曉樓,照做!轉身,看,眼睛!”我沒有辦法轉頭看見月餅,只能聽到他的聲音,“眼睛!記住!眼睛!”

眼睛?!

我似乎模模糊糊想到什麼,卻在腦海里一閃而逝。我心裏明白,肯定和月餅提示的“眼睛”有關,瞬間冒出好幾個疑惑——

兩隻人形狐狸(狐妖?)躲在身後,以這種方式讓我們看她們,而不是直接出現在面前?

月餅為什麼要強調眼睛?

狐性至魅至惑,我沒有察覺被迷了心神。可是月餅始終清醒,怎麼會這麼輕易被人形狐狸(狐妖?)靠近抱住?

我回頭會看到什麼?長着人臉的狐狸?還是長着狐狸臉的人?

那雙狐狸爪子扳動我的脖頸,頸椎發出低頭玩手機許久,抬頭活動脖子的“咯咯”聲……

“咯……”

“咯……”

“咯……”

頸骨血脈不通的滯澀摩擦聲,像是黑暗房間摸索許久,終於找到的燈源開關,重重摁下的開合聲。

“吧嗒!”

整間屋子明亮了。我的心,也通透了。難怪月餅要這麼做!

對,是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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