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79章 十年
醫生同情地看了她一眼,她坐在那裏幾個小時了。
她心裏的疾病,恐怕後半生都不能痊癒了。
她突然開口說:“我要回加國。”
那裏有她的兩個孩子,兩個孩子是容修聿生命的延續。
蘇夕送邵勇登上北去的列車,邵勇到東北木國軍方佔領區,投身到抗木戰爭中。
港口碼頭上,蘇夕跟趕來送行的眾人告別,務川、范先生、還有容修聿的一幫兄弟,凈然和陳子濤,夏向陽夫妻,黑壓壓站滿了海岸邊。
夏向陽擁抱蘇夕,“回去以後給我寫信。”
凈然抱住她,灑淚告別,“大嫂,多保重,有時間我和子濤帶着孩子去加國看你。”
十年間凈然已經生了三個孩子,陳子濤收購幾家電纜廠,工廠規模越來越大,凈然生活安逸富足。
務川走上前,“大嫂,三少爺有消息,我們通知你。”
務川傷勢已經痊癒,“大嫂,你救了我一命,以後有什麼需要,我務川萬死不辭。”
務川提着皮箱送她上船。
蘇夕跟眾人告別,轉身朝郵輪走去。
天空陰沉沉,海風夾着雨絲,打在她的臉上,冬季的雨,冰涼,直涼到心裏。
每走一步,腳步無比沉重,她孤凄地站在海邊,心境就像這冬季的大海,一片蒼涼,她回頭最後看一眼,海風吹亂了她的髮絲,貼在潮濕的臉上,分不清是雨還是淚。
務川把她送上船,“大嫂,保重!”
揮手告別岸上的人們,她走進船槍,低下頭,淚水無聲滑落,她找到座位坐下,拿出手絹捂住臉,雙肩抖動,旁邊一個小女孩問:“媽媽,阿姨怎麼哭了?”
“阿姨離開媽媽,要去很遠的地方,心裏難過。”
一個船員走到她身邊,“小姐,請您出來一下,有人找您。”
蘇夕收住淚,跟船員來到郵輪甲板上,一望無際,遼闊蒼茫的大海,甲板上背身站着一個穿黑風衣的男人,海風捲起他的風衣下擺,像展翅的雄鷹,斜風細雨中,他的背影堅毅,巋然不動。
這個背影瞬間佔據她整個心房,他轉過身,張開雙臂,她撲進他懷裏,兩人緊緊抱在一起,她踮起腳尖,仰頭半張開小嘴,他俯身低頭,眼底醉人的暖色,深情地擁吻她。
汽笛長鳴,郵輪駛離錦州,朝遠方浩瀚的深海駛去。
一九五零年,加國
初春,陽光明媚,一座白色的花園別墅,綠茵茵的草地,游泳池水清澈湛藍,像一幅靜謐的西羊油畫。
客廳里,一個十七八歲的姑娘,梳着一條烏黑麻花辮,清純俏麗,坐在沙發上,手裏拿着一本相冊!
沙發上還坐着一位穿玫瑰紫金絲絨水滴領鑲鑽旗袍,明麗優雅的中年女子,還有一位上了年紀慈眉善眼的婦女。
姑娘拿着一張一家三口的黑白照片,問旁邊的中年女子,“媽,薄袖姨下個月要來加國嗎?”
“你薄袖姨來看看我。”中年女子答道。
旁邊的年老婦女說:“小夕,你們姊妹也有二十幾年沒見面了吧?”
“乾娘,我離開錦州時,像小妍這麼大,時間過得真快。”
“媽,薄袖姨媽快五十歲還這麼漂亮。”
蘇夕接過照片欣賞,“你薄袖姨是我見過的姑娘里最漂亮的。”
也是最有主意的!
容若妍又抽出一張黑白小照,舉着看,“媽,這是肖姨年輕時的照片?”
蘇夕看一眼,神色黯然,低柔的聲音說:“這是你肖姨中學畢業時照的。”
邵太太嘆息着說:“肖子聰年輕輕的,可惜了,死時才三十幾歲。”
容若妍一臉敬佩:“媽,聽外婆說,我肖姨是抗木戰爭犧牲的,我肖姨被木國軍方漢奸抓住,勇敢無畏。”
“是,你肖姨沒有屈服,犧牲時大義凜然。”
肖子聰剛犧牲的頭幾年,蘇夕每每想起肖子聰,都傷心難過一陣子。
邵太太說:“我這次回錦州,看見肖子聰的愛人,沒想到肖子聰的愛人和冷茹桑的愛人顧副長官認識,長官還請我吃了頓飯,還問起你和容修聿,笑着的丈夫又結婚了,說起肖子聰,還很懷念。”
容若妍怕母親難過,把肖子聰的小照小心收好,又拿出一疊還沒有來得及放到相冊里的照片,“外婆,媽,你看七姑姑和八姑姑,好像越活越年輕了。”
邵太太戴上老花鏡,拿過一張照片仔細看,“容詩煙,這姑娘也是不容易,這是在什麼地方照的,我看照片背景荒無人煙,這是又跑哪去了?”
蘇夕掃了一眼,笑着說:“乾娘,這是非洲,大沙漠,詩煙現在週遊世界,她在琳國讀的是攝影專業,每到一個地方,都拍攝不少照片。”
邵太太說:“容詩煙也不成個家,倒是逍遙自在,想去哪就去哪,這輩子就一個人過了?”
蘇夕看着沙漠熾烈的陽光下,詩煙穿着鮮艷奪目的紗裙,飛揚的神采,說:“世俗的眼光,不能接受,但人生短短几十年,她過自己喜歡的生活,也沒什麼不對,開心就好。”
邵太太問:“小夕,國內的人身體還好吧?”
“都挺好的。”
容若妍拿出一張照片,“媽,你看我勇舅舅真精神。”
蘇夕笑着說:“那是,你勇舅舅現在都當上師長了。”
邵太太笑,“你勇舅舅都三十幾了,奔四十了,性子沉穩多了。”
邵太太的丈夫邵恩奎抗木戰爭不久帶兵打仗時犧牲了,邵太太大多數時候跟義女住在一起。
侍女阿福在門外喊:“川爺來了。”
客廳門口出現一對父女,人高馬大的中年男人像黑鐵塔似的,手裏牽着一個五六歲的小姑娘,小姑娘胖胖的,微黑,圓圓的烏黑的大眼睛,從進門起,骨碌碌轉着,小姑娘清脆的聲音,“外婆好、大伯母好、若研姐姐好!”
蘇夕笑着誇讚,“務川,你閨女這小嘴,屋裏人一個不落下。”
務若楠抬頭看務川,“父親,我要去玩?”
“去吧!閨女。”
務川看着閨女跑上樓梯,小身影消失在樓梯拐彎的地方。
務川從外面走進來,“務川也在,夫人,三少爺呢?”
“他在花園裏侍弄他那些花花草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