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十九章[08.19]
京中來的調令,簡直是她的救命符。
蔡芸這輩子終於有了出頭之日,她是從苦難爬出來的人,愈發懂得珍惜與感恩,對沈清月說的每一個字,都飽含真情。
沈清月紅着眼眶也不知道怎麼回答,只是緊緊地握着蔡芸的手。
待蔡芸情緒平復下來,沈清月才問出了她想知道的事,她道:「姨母您可知道當年我出生之時,蔡家為何肯息事寧人?」
蔡巧忍辱負重,蔡家便是不疼女兒,也不會捨得放過謀取利益的機會,必然是沈家和蔡家有所約定,沈清月想知道,他們到底協商了什麼事。
蔡芸倒不驚訝,許氏說過,沈清月很可能知道了她自己的身世,眼下一見,沈清月通神氣度根本不像他們蔡家的人,約莫是早恢復了千金之身。
她咬着牙道:「還不是為了庶出的那個賤種!他的命是命,可憐別人的命就不是命!」
蔡芸沒敢當著沈清月的面抱怨,蔡巧也是這件事裏巨大的犧牲者。
沈清月的嫡母蔡巧答應將其記在名下,一則因為憐惜幼子無辜,二則是因為娘家施壓。
當年蔡巧的庶出弟弟蔡超聖遊學金陵,因為貪酒好色,酒後輕薄了良家女子,又錯手打死了該女子的丈夫,被告去了官府。
蔡家老太爺連忙找人壓下此事,只是人脈不夠,最後只得走沈家的路子求了南直隸的致仕的官員,隨後蔡家花大筆的錢,才沒讓事情爆發出來。
而代價就是,蔡巧對娘家和夫家給的委屈,隻字不提。
這些事旁人不知道,蔡芸作為蔡家人,聽母親許氏在書信說一一傾訴過,早知道得一清二楚,只是她遠在安慶,鞭長莫及,又與蔡巧同病相憐,唯有望着同一個月亮流淚而已。
當年之事,蓋如是。
沈清月聽罷沉默片刻才問蔡芸:「死了丈夫的女子,後來如何姨母可知道?」
蔡芸搖頭,道:「這老夫人沒跟我提過。但女子死了丈夫,要麼沒孩子二嫁,要麼就只能寄人籬下。」
再不就只能一死了之。
沈清月若有所思,隨後叫丫鬟打了水過來給蔡芸洗臉。
蔡芸洗過臉,坐在鏡子前塗了沈清月平日裏用的香膏,因心情好,精神氣色也好了不少,倒看着年輕了幾分。
沈清月挽着蔡芸去羅漢床上坐。
蔡芸倒了一下午的苦水,心裏的難受全部說了出來,剩下的便是甜蜜的回憶,她跟沈清月說起了四個孩子的事。
她說她的兩個女兒都很孝順,嫁得也很好,雖然夫家不算富有,但丈夫都很體貼人,大女兒婆婆早逝,自己早早當家,二女兒婆母性格柔軟,婆媳關係和睦,兩個兒子也都還不錯,舉業平平,但也還算懂事,不大給家裏添麻煩。
沈清月看着蔡芸臉上的笑容,點着頭道:「這倒是很好,姨母也算熬出頭了,等姨父在京中安定下來,您也可以常常回蔡家去陪一陪外祖母。」
蔡芸就是盤算着這事,所以才有了盼頭,根本沒了尋死的心思。
春葉進來稟說顧淮和蔡芸的丈夫一起進家裏來了。
來得算巧,沈清月和蔡芸一道起身去迎。
天色不早,丫鬟早傳了晚膳在廳里,四人便一道入廳去敘,沈清月着丫鬟將兩個表兄也請來。
晚宴上,沈清月才認得了申姨父和申家的兩個表兄。
申志文在安慶當知縣,不說隻手遮天,那也是地頭龍,養得腦滿腸肥,兩個表兄如蔡姨母所說,比較老實,甚至有些怯懦模樣。
顧淮知道沈清月的身世,又見她有意替蔡姨母撐門面,席面上,多有抬舉兩個表兄。
申志文擅長察言觀色,當著沈清月夫婦的面,待蔡芸倒是體貼了許多,又是夾菜,又是囑咐她不要吃辣的。
一桌子的人,心照不宣地吃了一頓年夜飯。
晚上散了席,顧淮起身道:「申姨父,你們初來京中,有些事我還要交代一二,請隨我來書房說話。」
申志文連忙起身,他今日來此,正是為了求顧淮提點,當下忙不迭地跟進書房去,兩個郎君也隨之而去。
沈清月依舊和蔡芸在屋裏說話,她囑咐道:「京中不比別處,日後申家行事,姨母可要多多盯着些。」
蔡芸不住地點頭,說:「你放心,我家老爺還是很有分寸的,不會隨便得罪人。以後我們絕不給你們添麻煩!」
沈清月微微一笑,蔡姨母果真通情達理。
約莫兩刻鐘后,雪竹挑帘子進來說:「夫人,爺從書房裏出來了。」
蔡芸與沈清月兩人起身,一道出去。
沈清月和顧淮送了他們一家子出院門,才折返回來。
夫妻二人攜手進屋,顧淮替沈清月打了帘子,跟在她後面走進去。
沈清月剛坐下就問:「申姨父為人如何?」
顧淮明白沈清月的意思,就道:「能力上平平無奇,約莫幹不了什麼實事,但膽子也不大,不敢做壞事。」
沈清月笑了一下,道:「如此甚好,我也叮囑過姨母,叫她多盯着些申家,料想日後也不會給你找事兒了。對了,他現在調任京中,做的是什麼官?」
顧淮坐在她身邊,道:「在戶部照磨所做正八品的照磨。」
申志文原來是正七品的知縣,雖然官職上算是貶了兩級,但做京官,當然算是升遷了,而且他還有人照應着,往後還有向上爬的機會,將來有機會入了戶部十三清吏司掌實權,前途比做知縣好得多。
申家能到現在這樣,蔡姨母日後又方便照看許氏,沈清月倒是很滿足了,只是她心裏還有一點擔憂,她問顧淮,福臨有沒有功夫替她跑一趟南直隸。
顧淮奇怪道:「去南直隸做什麼?」
沈清月將蔡超聖的事一說,最後道:「也不知道這事處理乾淨,若沒事便罷了,萬一有事,牽扯出來,便要連累好幾家人。」
顧淮點着頭說:「是該謹慎些,待初三過後,我就讓他走陸路去南直隸跑一趟,查卷宗,找那女子。」
夫妻二人商議完家裏的事,便洗漱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