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冤家路窄

儘管那個武士本已逃得遠了，但他怎比得上兩位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而唐賽兒自幼食服靈藥，輕功更是獨步天下，不一會兒，他便越過黃嘯雲，一個空中攬月，單手將敵人提起拋向空中。黃嘯雲一步跟上，手起劍落，只聽得喀嚓一聲，這人被從頭到腳活活劈成兩片。黃嘯雲這時才注意到自己的武功不但全然恢復，而且已進入了不可思議的境界，心中一喜。但一想到它的代價，心情立即又沉重下來。他招呼唐賽兒，兩人便欲回到荒廟。不料一回首，卻把他倆嚇得心膽俱裂。原來一場大火已將荒廟嚴嚴實實地覆住。黃嘯雲狂呼一聲“伯伯”，隨即不顧一切地往回衝去。唐賽兒懊喪不已，跟着施展輕功追去。他們人未到達古廟前一箭之地，那濃濃的烈焰發出來的高溫已使人無法前進一步。黃嘯雲急得涕淚交流，幾次要不顧所以地衝進火海，均被唐賽兒抱住。最後，眼見得荒廟成了一片焦土瓦礫，不由得一把摟住唐賽兒放聲悲哭。唐賽兒亦忍不住流下了熱淚。

不久，城門洞開，從城裏衝出一隊騎兵來。唐賽兒瞿然一驚，便勸黃嘯雲先避一避。黃嘯雲哪裏肯依，只顧低頭痛泣。唐賽兒向來路仔細看了看，這隊騎兵大約有三五百人，個個盔甲鮮明，刀槍雪亮，心想官兵太多，只怕有個閃失，遂強忍悲憤，點了黃嘯雲的穴道，將他帶到附近的一座山裡，然後才解了黃嘯雲的穴道。黃嘯雲大喊大叫，要殺回去，被唐賽兒好一陣勸解，方才忍住。此時天已大亮，兩人經過這番折騰后，身心都有點疲倦。唐賽兒這刻才有功夫給刀傷敷上藥，好在創口不深，血流得也不多。黃嘯雲見唐賽兒受了傷，心情更是沉重，忙取出兩粒神回丹讓唐賽兒服下，要他運功一周天，自己則到山中找了些野果來。誰知他倆不吃也罷，一吃之後，卻似勾動了蛔蟲，肚中飢餓難耐。他倆便欲下山到村民家中找些吃的，剛才舉步，兩人突然相視而樂。原來兩人臉上、身上俱是血污，如此下山，不把鄉下人嚇死才怪呢。兩人只得先找個泉水清洗一下臉，可惜包裹在荒廟中化為灰燼，而身上的血污太厲害，已無法清洗乾淨，兩人只好席地而坐，靜待天黑。這段時間最是難熬。黃嘯雲便盤膝坐起來運氣，驚喜地發覺自己的內息竟然能輕易地從下身的“會陰穴”進入脊椎末端的“長強穴”，這“會陰”和“長強”分屬於任脈和督脈，以前他曾試着打通，就是不行。這一驚非同小可，忙強聚這股內息自腰俞、陽光、命門、懸樞諸穴，一路沿着脊椎上升，然後是脊中、中樞、筋縮、至陽、靈台、神道、身柱、陶道、大椎、瘂門、風府、腦戶、強間、后頂，至頂門的“百會穴”。再從“百會穴”又轉向下至“承漿穴”，這樣已是自督返任，因為“承漿穴”屬任脈。從承漿一路下行，自廉泉、天突、璇璣、華蓋、紫宮、玉堂、膻中、中庭、鳩尾、巨闕，徑上、中、下三脘，而至水分、神厥、氣海、石門、關元、中極、曲骨諸穴，又回到了“會陰穴”。如此返行一周天。此刻，黃嘯雲只覺得全身洋溢着一股清涼的氣息，猶如豬八戒吃了人蔘果，三萬六千個汗毛孔無一不舒服。趕緊再聚內息，連續運行幾個周天，行得道路熟了，可以憑下意識導控這股內息運行后，方始罷休。此刻，他只覺得頭腦中一片清涼，四肢百駭有着無窮的精神。忙向上提勁，盤膝坐着的身子居然凌空而起丈余。接着，他又試着向一株碗口粗的大樹發出一記劈空掌，只聽喀喳一聲，丈外腕口粗的大樹應聲倒下。唐賽兒見到黃嘯雲居然有了這份驚世駭俗的內功，不覺為老和尚的高深武功暗暗心儀，同時，他也為黃嘯雲感到由衷的高興，心想，今後他倆聯手的話，恐怕天下能勝的人已經寥寥無幾了。

好不容易等到天黑，沛然而至的山風吹在山坡上就像掀起了陣陣狂濤。兩人被這股初夏的涼風一吹，渾身精力充盈，也不覺餓了。唐賽兒便提出夜闖紹興城，因為他對黃嘯雲的武功很有信心。兩人越過護城河來到城牆下。唐賽兒仔細觀察了一下周圍的形勢，然後也不見身子有何動作，竟然如箭般地向上飛起，身子輕輕地落在城牆上。黃嘯雲暗暗讚歎，忙提一口氣，腳下一用力，整個身子居然也騰飛起來，到了城牆邊，手輕輕一搭牆面，便也輕巧巧地落在城牆上。兩人見無人發覺，便一齊縱身到附近的民房頂上，穿房越脊直奔城中。

兩人來到知府衙前，越過院落，身如飛絮般地落入後花園中，兩人見有一房間亮着燈光，便貼身近前，用劍尖在窗紙上輕輕捅了個小洞。黃嘯雲朝里一看，心中一陣狂喜，原來是通天猴司馬超原和一個紳士模樣的人在竊竊私語。若在平時，黃嘯雲絕對聽不清兩人談話的內容，但現在他內力陡增，耳目比尋常要聰敏數倍，故而聽得清裏面的聲音。

只聽紳士模樣的人說道：“公公，我看這事就這樣定了吧？”

通天猴停了一會兒說：“這些歹徒非常狡猾，我們在夫子廟花了那麼多的心血，最終還是讓他們逃了。夏大人，此事務必要保密，千萬不可讓外人得知是三個匪徒殺害了那麼多的官兵。否則，就會助長敵人的氣焰，於你我的前程均不利。”

夏大人安慰道：“公公放心，誰也無法證明匪徒究竟有多少，有沒有被殺死，因為我們在場的人都死了。現在那活着的匪徒只怕早已逃向天涯海角，銷聲匿跡了，所以多報點絕沒錯兒。報百十個匪徒不嫌多。”通天猴長嘆一口氣道：“哎，只好如此了，我們就一口咬定那毛賊絕大多數被我官兵殺死，少數的也被火燒為灰燼。”說到這裏，通天猴突然全身一震，沉聲道：“外面的好漢請進來！”唐、黃二人這一驚非同小可。他倆只顧偷聽，卻忘了通天猴是何等人。若不是通天猴今日心思重重，別說是讓外人伏窗偷聽了這麼長時間，就是他倆進入院落時如飛絮般的一跳也早已驚覺。到了這種地步，唐、黃二人由不得半點猶豫，只聽“砰”的一聲，兩人早已破窗而入。屋內的司馬超原立即向兩人發出一掌，掌力沉雄，顯見已然恢復了不少功力。黃嘯雲更是憤怒，想到自己救了他，反而遭了毒手，更連累了伯父的一條性命，是以一上來就拚命。司馬超原本以為外面偷聽的不過是一些雞鳴狗盜之輩，即便是江洋大盜又能把他怎樣？憑他的武功，天下與之匹敵的能有幾個？不料從外面衝進來的兩個人不但沒有被他已用了五成功力的掌力擊倒，反而向前逼近了一步，這使他吃驚非小。更使他吃驚的還在後面。當他看清了撲向他的人時，幾乎嚇死過去。他原本以為唐、黃二人即便未死，也要遠走高飛，哪裏想到他倆還會找上門來！更不可思義的是，他明明用重手法點了黃嘯雲的死穴，可對方非但沒有當場死去，武功亦沒有失去。就在他一愣神的當口，黃嘯雲的劍尖已刺及他的咽喉。他本能地向後一退，緊接着運起掌力向黃嘯雲擊去，心想，你有多大的道行能當得起我通天猴的霹靂一擊！黃嘯雲見對方一掌擊來，也不及思索，便硬接了對方一掌，頓時覺得胸口有如被千鈞重鎚猛烈地擊了一下，不覺眼前一花，蹬、蹬、蹬向後連退三步，胸口一熱，一口鮮血差點噴了出來。要知黃嘯雲此時的功力與通天猴相比雖然還有一大段差距，但這個差距並不至於在對方僅以七成功力進攻下一擊便敗。這一來是黃嘯雲急躁輕敵，二來是對自身具備的功力亦未能運用自如，故而吃了大虧。

唐賽兒本來與黃嘯雲一同衝進房間的，他在搶先替黃嘯雲接了通天猴一掌后，發覺與通天猴談話的那個夏大人要逃跑，便搶前一步攔住去路，挺劍便刺。這夏大人雖然也會一些武功，但與唐賽兒相比，那點武功簡直如兒戲，只一招就被唐賽兒在他胸口刺了個透明窟窿，眼看着活不成了。就在唐賽兒得手之際，忽聽到耳畔“轟”的一聲，忙回頭去看，頓時吃了一驚。他原來以為黃嘯雲現在的武功與自己相差不大，而通天猴的武功至多恢復到六七成，雖然不一定是通天猴的對手，但扯平總是可以的，再不濟，也能堅持二三十招，而自己只要有幾招的時間便可以將這邊的夏大人擊斃，然後與黃嘯雲聯手對付通天猴，諒對方再狡猾也在劫難逃。不料，黃嘯雲卻一觸即潰，而通天猴的武功看上去竟恢復到*成，眼見通天猴又要將內力排山倒海般地擊向黃嘯雲，救無可救，遂挺身而上，冒着被對方掌力擊傷的危險，搶在黃嘯雲面前硬接了這掌。只聽轟的一聲巨響，兩人的上半身俱都晃了晃，但都沒有後退。唐賽兒一邊調理胸中翻騰不息的氣血，一邊暗稱“僥倖”，幸虧對方沒有用足全力，否則自己不死也傷了。而通天猴這一驚更是非同小可，他剛才見唐賽兒飛身上前，以為有機可趁，早已運足九成功力猛擊過去，意圖一舉成功，想不到對方還僅是個十幾歲的娃娃，居然接得下自己這凝聚數十年功力的至剛至猛的一掌，不覺駭然。心想，要是這小娃娃再苦練十年功夫，那天下還有誰是他的對手？唐賽兒也為自己顯露出來的深湛內功喜形於色。他生平從來未與如此強大的對手硬拼過內力，一直自信心不足，如此一來，他信心倍增，施展開泰山劍法，猶如山崩海嘯，氣吞山河。

通天猴一見對方施展的竟然是泰山劍法，心中不覺又是一驚。在通天猴的心目中，武聖劉鵬宇的武功自是比他高得多，但武聖早已退出江湖數十年，是死是活也弄不清，至於武聖的三個徒弟“風塵三俠”不過是架着師傅的名氣走江湖，武功不會比自己高多少，令江湖道上談虎色變的鬼王山莊莊主鬼王楚南江、武林女皇林雅仙、霹靂神丐陳中嶽、江南一劍喬雨和五毒教主離恨天的武功，他只認為與他在伯仲之間；至於少林、武當、峨嵋、華山派與他點蒼難分高下。因此，他自來目空一切，以為放眼天下不過幾人也。不料這一日來竟連遭二大敵手，如果這個小娃娃當真是泰山派的傳人的話，那泰山派掌門人玉面仙子劉紅雲的武功之高可想而知了。想到這裏，他渾身一陣哆嗦，喝道：“劉紅雲是你的什麼人？”唐賽兒早已對通天猴恨之入骨，便不作答，依舊持劍猛攻。通天猴惱羞成怒，心想，非給你點顏色看看不可！當即施展開獨創的七十二路點蒼拳來，這拳招確實非同小可，每拳施展開來，隱隱有風雷之音，如果一拳凌空擊出，更有若平地一聲驚雷，可見江湖上人稱他為“通天猴”也不儘是貶意。

若論泰山劍招和點蒼拳，皆為武林中不傳之秘，誰優誰劣很難評說；若論內力唐賽兒略遜於對方，但由於他手中持有秋水劍，而對方赤手空拳，加之對方受傷，功力打了折扣，因而此刻雙方旗鼓相當，招數之快、之狠、之猛、之絕皆匪夷所思，直把黃嘯雲看得眼花繚亂。他靜靜地調勻內息，好在他如今功力已非同一般，不久便恢復如初。他見唐賽兒和通天猴殺得天昏地暗，過去了百十招雙方仍是平手，怕驚動了衙門內的護衛，便一提寶劍，加入團戰。須知，以唐賽兒和通天猴的武功，當世已罕有其匹，而以兩大高手渾以內力相拼激發出來的內力何等之強。若是昨天，黃嘯雲別說是要參加團戰，即便是想走近他們相鬥的圈子二丈內也立不住腳啊，可是現在他雖然插入這巨大內力場中仍感吃力，但他畢竟能夠站穩，而且能緩緩地向通天猴背心舉起了寶劍。通天猴本來與唐賽兒劇斗百十招后，因內力剛剛恢復，後勁不足，已然呈現敗象，如今被黃嘯雲一逼，竟然無法招架，被唐賽兒一掌重重地擊在胸間，龐大的身軀便如敗草般的凌空飛向黃嘯雲的劍尖，黃嘯雲趁勢手起一劍，給了對方一個透明的窟窿。

殺死了通天猴，兩人便從這房間裏隨便找了幾件儒服將自身的血衣換掉，又從房中搜出一些金子，然後把這些血衣和兩具屍體通通丟進天井裏。這時衙門裏護院的已被驚動，紛紛向這邊衝過來，兩人相視一笑，一齊跳出院子。他倆一旦除去了心腹之患，心知這城裏已無人識得，遂找了間無人居住的空房，兩人坐下來休息一會。此時已是四更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