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中秋拜訪
周燦開學幾天都沒看到子君，就在隔壁班，他下課在教室外找過幾次，一次也沒能見着。倒是肖蘋蹦蹦跳跳地從教室里出來，臉笑得像一朵花兒一樣，以為他是在找她，搞得他都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好，只好吱吱唔唔，含糊其詞。
各種猜測在心裏打轉，一時之間又不知從哪裏找到突破口，那種失落的心情可想而知了。後來乾脆直接問了肖蘋，陳子君不是你同班同學嗎，怎麼沒來上學？
肖蘋這才知道他不時探頭望望竟然是找陳子君。面上差點就沒繃住，一想到以後再也沒有陳子君了，心裏又開心起來。她自然是知道的，但她不會說，只推說我哪裏知道便跑進了教室，她有的是時間讓他只看見她。
中秋節放了半天假，周燦回家和爸媽打了個招呼就出門了。
陳子君這樣突然沒來上學了，他心裏一直掛着。他們學校一起考上龍城一中的這一屆也不過十來人，同班同學就只有子君和肖蘋兩個。
肖蘋說不知道，他也不知道該找誰去打聽了。再加上少年的羞澀，他也不好意思滿世界地打聽她的消息。倒是高一（六）班的班主任胡老師那天跑來問他，你們是同學，知道她為什麼沒來上學嗎？
對於像陳子君這樣優秀的學生，老師自然也是非常關注的。肖蘋是舞蹈特長生，胡老師並不清楚她是哪個初中畢業的。
胡老師的問題給了他名正言順的理由去找她。
子君家他去過一次，那時候他們還不很熟悉。那次春遊，十幾個同學一起騎着自行車去郊外踏春。玩得渴了累了，不知道誰說了句陳子君家就住在附近。於是一群人就都簇擁着往她家去了。子君正坐在台階上洗衣服，看見同學們來了連忙搬凳子。
家裏就她一個人，同學們來了她很驚喜。熱情地招待大家，一開始她有些手忙腳亂，最後竟然自己動手做了一桌子飯菜招待他們。
他那時就想，怎麼會有這樣的女孩，謙虛，聰明，美麗，善良還能那麼能幹！
再次來的時候周燦的心境完全不一樣。他根本沒有太多的心思注意周圍的景色，只想着快點見到她，問問她為什麼沒有履行當初約定，為什麼沒有去上學。
院門微微敞開着，周燦推着自行車進了院子。院子裏很安靜，門開着，家裏應該有人。
“陳子君，陳子君——”周燦扯着嗓子叫了兩聲。這時一個清清亮亮地聲音從後面傳來，“誰啊？”
周燦聽了心裏一喜，心想總算沒白跑，今天剛好在家。可是又升起一股疑惑，她在家為什麼不去上學？是生病了嗎？這疑惑剛閃現出來，就只見一個扎着馬尾、穿着一套短衣短褲的少女手持一把小鏟子，穿着一雙涼拖鞋從后門裏走了過來，鏟子和手上都是新鮮的泥土。
這少女扎着一條長長的馬尾，身形與容貌跟子君有幾份相似，遠遠的周燦還以為是陳子君。待看清來人，又湧起一股失落。這女孩要比陳子君年紀小，個子也要小一些，面容更加稚氣。
“你是誰？”就是這個聲音，剛一開始他還以為是陳子君，現在再一聽果然也還是不同的，看來真是誤聽了。
“我是陳子君的同學，我們老師讓我來問問她怎麼沒去上學。”這個理由他早就已經想好了的，要不然他一個男同學這樣單槍匹馬地突然殺到她家裏來，就為了關心她為什麼沒上學，怎麼著別人也會覺得不太正常吧。
“我姐她出去打工了。”
“什麼？”聲音拔高了幾度，滿眼的不可置信：“讓她去打工，讓她去打工，你們沒搞錯吧？你爸媽怎麼想的，你姐她也同意？你們真是太過份了，你們真是……”他感到不公與憤怒，一股氣堵在心裏，不說出來能把他逼瘋。真是太生氣，以至於他都有些語無倫次了。
他是聽過好多農村女孩初中畢業就出去打工的，但他從來沒想到這事會發生在陳子君身上，不是全校第一就是第二，這樣的女孩家長也捨得？
“誰呀，枚枚？”陳子君的媽媽王蘭芳也提着一隻帶泥的竹框從後門出來了。
“姐姐同學呢，媽。”
“阿姨。老師讓我來問問陳子君，她怎麼沒去上學，老師說她是個好苗子，不去上學太可惜了。”周燦希望自己的話能改變子君出去打工的命運，才開學半個月，以她的聰明要補上落下的課程根本不是問題。
“枚枚，去幫這位同學搬把椅子來。”子枚應了一聲，趕緊跑進內屋搬了兩張椅子出來了。
那股氣仍然沒有消散，“你們太不負責任了，你們這樣會耽誤她一輩子的！”
“唉，我們這不是也沒辦法呢嗎。”說著王蘭芳便流下淚來，雖然她也覺得女孩讀多了書沒什麼用處，可長到這麼大也從來沒離開過自己那樣久，也不知道在外面過得好不好，一想到這些眼淚就止不住。
現在農活家務全壓在她一個女人的身上，每天還要面對躺在床上需要照顧的男人，就是沒人提起每天都要躲着偷偷流幾次眼淚。今天聽了女兒同學的話，又想起自家男人以前一直說要讓兩個女兒好好上學的話，一時悲從中來，在一個小孩子面前也忍不住了。
“媽，你別哭了。”子枚聲音也哽咽了，她對姐姐的想念可一點不比媽媽少，以前兩姐妹一直睡在一起，除了不讀一樣的年級，幹什麼都是一起的。現在姐姐出去了，就她一個人在家陪着媽媽，爸爸又不好了，這個家早就失去了往日的幸福快樂。
子君媽媽的話和眼淚他還來不及接收，就聽見屋內傳來壓抑不住的哭聲。那是他第一次看見子君的爸爸，那個並不算高大偉岸的中年男人，整張臉看起來消瘦而蒼白，躺在床上哭得像個孩子，捶打着床鋪，嘴裏說著對不起他的女兒。
“爸，你別難過，姐姐她不會怪你的。”
看着哭泣的一家三口，周燦的眼睛也紅了。想到剛才自己毫不留情的質問，他感到了愧疚。
他心疼子君，可是他有什麼資格質問他們？他什麼也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