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憐子亦教子
嘉禾大驚失色地看着她,半天才道:“你——你派人跟蹤我們?”不然怎麼知道這麼仔細,連白俄的姑娘都知道了。
看他那樣驚慌,阿霓眼角帶着淚,卻笑開了花。
“這還要跟蹤?”她道:“你哥那軍服上沾着味呢?早上我一聞,有三種不同的香水,還有一股子狐臭,除了白俄女子,誰有這麼重的體味?倒挺佩服你哥,我都快熏死過去,他還能摟着跳舞?”
嘉禾掌不住笑起來,他是很少笑的人,卻幾次三番被阿霓逗得前俯後仰開懷大笑。
阿霓看了看掛表,“呦,六點了。我要下樓準備開飯了。”走到門口,轉身壓低嗓子道:“你等會再下來,記得關窗戶。”
“知道了,阿霓小姐!”
嘉禾行了一個不周正的軍禮,倒在椅子裏笑顏如花。
阿霓用手指指他,笑着下樓去了。
嘉禾聽她細細的腳步聲越來越遠,彎腰撿起掉在地上的手絹,揉捏着放進了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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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家有一同吃晚飯的習慣,只要在家,大家都是要下樓到餐廳吃飯。
今日難得,人齊。
大家在一起歡歡笑笑,倒有種別樣的溫馨。
不但難得,而且一直躲着阿霓的上官博彥也回來了。就是久病的上官宜鳶也隨肖容心下得樓來吃飯。鳶兒削肩瘦腰,溜長脖子,果然是位美人胚子,不負傳言盛名。就是表情冷漠,不容易給人笑臉。
“難得鳶兒妹妹下樓來吃飯,今日看精神可大好了。”惠阿霓熱情地寒暄道。
“謝謝大嫂。”上官宜鳶低頭致謝,轉身便隨母親坐到桌尾。
九歲的宜畫個性最直爽,大眼睛看一會宜鳶,又扭頭看一會惠阿霓身後的秋冉,抿嘴和姐姐宜室交頭接耳。
“食不言,寢不語。”上官厲一言令下,小姐妹立即噤聲。
阿霓看兩姊妹神神秘秘,也笑而不語。她怕胖,晚餐吃得很少,宜鳶吃得更少。匆匆扒了兩下筷子,就上樓回房去了。
雲澈太小,吃的東西單做,不上桌吃飯。他騎着小木馬,在餐廳滴滴答答轉悠。
皇帝愛長子,百姓疼么兒。上官厲特別寵愛這個最小的兒子,也就任他在一旁玩耍。
雲澈在背後拽一下宜室姐姐、拉一下嘉禾哥哥、走到博彥身後,突然捏住鼻子,大叫,“大哥臭、大哥臭——"
說雲澈說到“臭”字,阿霓撐不住笑起來,嘉禾看着她笑,亦跟着笑。接着,所有的人都笑起。也不知道笑什麼,就是笑個不停。
雲澈看大家哄然大笑,自己更大聲地說著:“臭、大哥好臭!”
博彥氣得滿臉通紅,提起雲澈要揍他屁股。
“博彥!你幹什麼?”上官厲吼道。
“小孩兒,童言無忌,你別生氣。”肖容心起身做和事佬,立即牽着雲澈到外面玩去。
吃過飯,姨娘們和太太、小姐們在閑話吃茶。上官厲把上官博彥和阿霓叫到書房談話。
“阿霓,嫁過來幾個月,待得可還習慣?”上官厲對阿霓一貫非常客氣,比對自己的親兒女還要溫和些。
“很好。弟妹、母親們待我都很好。”阿霓不動聲色將了上官博彥一軍。
果然上官厲聽出她話里的弦外之音,鼻子冷哼一聲,眼睛斜瞟兒子身上,不滿地說:“你既然已經成家立室,就應該有個成家立室的樣子。如此不自重,如何為人夫、為人兄、為人父?你行為放蕩,不管是受人唆擺還是自己放任落在旁人眼裏,大家只會在背後嘲笑上官家沒有家教!”
“父親,孩兒知錯了。”上官博彥垂頭喪氣。
“知道錯,還要能改。”
“是。”
上官厲仍板著臉:“過兩天,你陪阿霓去江苑回門,見她哥哥時可不能是這要死不活的樣子。”
“啊?是——”上官博彥臉上寫滿不情願。
阿霓可不管他情願不情願,忍不住內心的激動,開心地問:“父親,我——我哥已經平安返回江苑了嗎?”
“嗯。”上官厲點點頭,“我已經命你母親和姨娘們準備好禮物,你下去看看還需要添些什麼?”
“那倒不需要添什麼,母親和姨娘們一定是備的最好的。不過,我還是要去看看,省得她們太客氣而備得過多。”
上官厲的臉色由怒轉霽,點點頭,阿霓退出書房。
阿霓知道上官厲是有話要單獨講給上官博彥聽的,她不過把機會留給他們兩父子。
至於講什麼,她無意窺探。
“小姐。”見她出來,正站在樓梯口的秋冉忙輕腳走過去,小聲問:“老爺沒有罵你吧?”
“傻丫頭,我又沒做錯事,他罵我什麼。還有,你怎麼還叫我小姐?”
“一時嘴快嘛,大少奶奶。”秋冉扶着她的胳膊,小聲嘀咕:“古往今來多少不講道理的婆婆公公,任何事情不分青紅皂白上來就是批評媳婦,兒子錯了天也不言一句。”
“父親不像護短的人。溺子如殺子這簡單的事情他不可能不懂。”
秋冉點點頭,表示贊同。
書房裏氣氛壓抑,年輕氣盛的青年在妻子出去后臉上立即呈現一股幽憤,憤怒中又帶着不如意的寡歡。上官厲知道這樁婚事雖然家事、相貌樣樣登對,可兒子不中意,所以至今也不與阿霓同房。
“博彥,你就這麼不喜歡阿霓?她嫁過來后無論是待人接物還是調理家事樣樣沒有行錯踏空,你的母親、弟弟、妹妹們也沒有不喜歡她的。”
“可我不喜歡她,哪怕全世界的人都喜歡她,我也難以對她有所好感。”
“唉,你這孩子怎麼死腦筋呢?做父母的難道不是唯願子女好的嗎?惠阿霓是再合適不過的妻子人選,你為什麼就不願去試着了解一下。”上官厲長嘆一聲,“你知不知道,父母不順、兄弟不睦、子孫不肖、婢僕不共、費用不節、莫不起於妻。家之興敗,全系乎妻,能齊其妻,方是能齊其家,斯家無不齊。”
上官博彥不言語,惠阿霓的本事他是目睹過的,像個活的王熙鳳治家是絕無一點問題。
“像我們這等家族,你的妻子怎麼能隨意?”上官厲拍拍兒子的肩膀,意味深長地道:“來日方長,你將來若遇到中意的女孩多討幾房小的也不是難事啊……大丈夫眼光應放長遠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