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雨幕里的青黛

“我喜歡你……”孟荷川心裏想起許久以前，她與張乙潼重逢。她洗乾淨了淺藍色的高中校服，凌晨五點就走到了張乙潼上學等車的車站，她眼神清澈，已經是安排了無數次的邂逅場面，今天終於要實打實的上演了。那個時候她還是中長發，在耳後只能勉強紮起，凌亂的碎發一股腦的散亂在脖子上。

他聞到她校服上清秀的茉莉花香。

一個有點害羞又明朗的笑容，張乙潼潔白的牙齒和健康的牙齦映入眼帘。早上的朝霞似橘又粉，透着一些明媚和活潑。每個早起的人都帶着勤快的步伐，有序搭車或健步如飛。

“我好像見過你吧……”張乙潼低頭看着她，她有着比一般女孩更出眾的相貌，脫俗卻不拒人千里。

回憶總是深刻，讓人在不滿的現實里能醉生夢死。總是會想着人生的時間還多的是，而回憶里的東西再也不會發生第二次了。讓人心痛的美好和名字。

前一秒陽光還斜灑在操場上，后一秒雷電大雨傾盆而下。孟荷川一個人落寞地走在操場上，雨水開始打濕她的腦門、頭髮、衣服……那一刻，她感覺到自己再也受不了了，淚水開始混合著雨水襲來。

操場上的學生們開始叫嚷着往教學樓和屋檐下跑，王小陸聽到教學樓外的雨聲好奇地走向窗邊。

始終不變的，孟荷川非常洞悉，就是自己是一個逃亡者。如果每個人手裏都有一把命運的牌，她唯一的一張就是認輸，不管別人打出什麼樣的牌絕殺，她只能選擇沉默或認輸。凄涼的皺了皺眉，那種無能為力的懊惱和酸楚，捋了捋摔打在臉上的頭髮。

雷聲像低呼，烏雲越來越高，雨還是悶聲落下，絲毫沒有顧忌有沒有人打傘。操場上除了三兩個打傘的女生，只有孟荷川一個人像被釘在了地上一樣杵着。

“來來來，看啊……那是誰啊”趴在窗檯內的女生們嘰嘰喳喳。

“小陸，那是不是孟荷川啊……”王小陸也湊了過來。

“我去……”王小陸也是心裏一震，但是八成猜到了是什麼事情。

“她有病吧……明天就考試了……淋雨等着缺考吧……”

“誰有傘啊？”王小陸有點着急。

“沒有啊，報的陣雨，你去隔壁那誰那……她有傘，我看見了，早上。”

女生們繼續觀看，其實也沒什麼好看，在雨水交加的霧靄里只看得清一個小小的人影站定不動，雨水洗刷着操場上的一切，哪怕只是一粒石，一顆草。孟荷川這個人就是給人這種感覺，即使發梢、袖角觸手可及，卻沒人願意靠近，很多人都覺得她就像懸崖上的曼陀羅，摘也不是，不摘也不是，那種危險的誘惑感只能支撐短時間的好奇神經。

孟荷川抽泣，她感覺鼻子裏已經全是夏季雨水的味道，有點苦澀還有點咸腥。戀愛的瓶頸，好想把自己的心事和秘密說給一個人聽，孟荷川現在想抱着王小陸大哭一場，想像王小陸饒有興趣的聽，一邊聽一邊打趣。可是……為什麼要給她本來快樂的生活，帶去一絲一毫的灰暗。如果只有你知道世界的本相，你會不會說出來？

“李老師，這是你們班的學生吧……”一個老太太站在窗口喃喃道。

“恩？”李楠從工位站了起來，走到窗邊。

“這是……罰站呢？還是……”老太太喝了一口保溫杯里的熱茶。

李楠冷冷的看了一眼樓下，雖然是四樓，但是好像清楚的看到了孟荷川幽暗的臉，帶着隱忍和一種說不出來的危險，她面無表情，又彷彿看透了四季變化。淋濕的t恤和褲子牢牢的黏在身上，那副倔強的樣子，越看越是討厭。

孟荷川微微抬了抬頭，看到了二樓自己的班級，王小陸一會露出腦袋，一會又匆匆的在班裏穿來穿去。其他幾個班級窗前也露出幾個困惑的腦袋，再上兩層她看到了窗口的思政老師古老太太和李楠。李楠用鄙夷的眼神望着自己，困惑里摻起了看不起。

困惑之餘，不知道是什麼樣的衝動，李楠拽起教師辦公室角落的傘，又一把奪過古老太太手中的保溫杯，奪門而出。“一會兒還您。”古老太太被曬在一邊，苦笑了一下。

烏雲爬的更高了，雨也逐漸的縮小了拍打的力量。李楠小跑着奔到樓門口，樓道里都看不到什麼學生，畢竟考試才是心頭大事，窗口看熱鬧的也逐漸散去了。他下到一樓的屋檐下，縮回了腳尖，他駐足望去。

王小陸已經撐起了一把女生喜愛的透明塑料棍傘，孟荷川在傘下像是一團受傷的小貓，疲弱和狼狽。王小陸噼里啪啦的絮叨着什麼，他也聽不太清。看到兩個人往這邊走，他順手把保溫杯插進了褲子口袋，不自然的抖擻了一下手中的教師公用傘。

“你先回去洗個熱水澡，我把傘還回去啊……”

“好。”

聽清了二人的對話。孟荷川整理過頭髮，露出整張臉，雨水沖刷了她臉上的淡妝，少女奶油般的肌膚，眼瞼下細看有兩三顆細小的淺色曬斑，嘴唇上淡淡的顏色像三四月的櫻花。她隨着上台階的腳步抬頭。

又看見了那一雙似乎被上帝畫錯了的雙眼，只是今天，格外的陰沉，格外的濃重。沒有表情，他感覺到她哭過了，因為在雨中哭泣、洗澡時流淚，這是一種最逞能的保護自尊的做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