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識季迪同伴遊四方
姚媭才嫁入高家,便得知家中傳來的噩耗,悲痛欲絕。
親人突然逝去,匆忙趕回家中的姚媭竟然未見雙親最後一面,只能對着家門口的河水祭拜,失聲痛哭。
姚天禧傷心之餘又很是堅強,白天照常上學認真讀書,放學后就回到家中為父兄生火做飯,閑暇之餘時常到附近的妙智庵上香參拜,祈盼神佛護佑雙親!
姚天禧自痛失雙親以後便心事重重,孟材翁看着他從以往活潑靈動的樣子變得沉默孤僻起來,心中很是不忍。
端午節臨近,鄉學照舊例要放假七天,孟材翁叫住準備回家的姚天禧道:“天禧,今天是不是也要到妙智庵去?”
姚天禧沉默着點了點頭。
孟材翁道:“走吧,我隨你一起去,我也好久沒有去上香祈福了。”
姚天禧自然答應。
路上孟材翁就姚天禧失去雙親好生勸慰,姚天禧心情稍好。
師徒二人行至妙智庵,剛一進寺門,便傳來一聲呼叫。
“可是孟兄?”
孟材翁循着聲音望去,待看清來人後,面帶驚喜道:“高兄!你怎會在此?”
原來喊住孟材翁的正是帶着孫兒在此歇息的高宏。
高宏緊走幾步握着孟材翁的雙臂親熱道:“真想不到我們今日竟能在此相見!”
高孟二人久未謀面,在此邂遇甚是激動,便你一言我一語地寒暄起來。
姚天禧在先生後面聽了個大概,原來孟先生和這位高姓老人本是同窗,此時竟已有十幾年未見了。
姚天禧忽然注意到高姓老人身後也有個與自己年歲彷彿的少年,一身白衫,站的筆直。
白衫少年正是高啟,此刻也已經看到了孟材翁身後的姚天禧。
四目相對,姚天禧率先走了過去行禮道:“我叫姚天禧,是孟先生在鄉學收的弟子。”
高啟很少與人主動結交,此刻見到姚天禧主動過來說話行禮,一時有點忸怩,不過隨即便回禮道:“我叫高啟,字季迪,這是我祖父。”
孟材翁見兩個孩子也都介紹了自己,笑着道:“高兄你看,這兩個孩子多像同窗時的我們啊!”
高宏也笑道:“是啊,是啊!來,孟兄,我們進去說。”說完便拉着孟材翁的手往裏走。
高家僕從早已把寺中所借客房收拾乾淨,高宏和孟材翁進屋閑聊,便讓姚天禧和高啟在外玩耍。
高啟童年父母雙亡,與同齡人接觸很少,雖然飽讀詩書,但此刻與姚天禧站在一起卻不知道該怎麼相處。
姚天禧率先開口道:“我看你與我年紀差不多大,怎麼便已取表字。”
高啟道:“我童年父母早亡,是祖父將我帶大,我便想早些修身立業,所以前幾日央求祖父為我行了冠禮。”
聽到行冠禮,姚天禧不由想到母親臨終所言,面露難過之色。
姚天禧頓了一下道:“看來我們都是可憐人,我母親和祖母前幾日剛剛過世。”
高啟見姚天禧難過,安慰道:“人命自有天定,你也不必如此難過,至少你有母親陪伴着長大,我連母親的樣貌都記不住了。”
姚天禧道:“多謝。”
高啟逐漸放得開,接着道:“我時常聽祖父提及這位孟先生,說他飽讀儒家經典,閱歷又非常豐富,想必他們許久未見,此刻一定都非常高興。”
兩個人本就少年紀相仿的玩伴,此刻話匣子一打開,便聊的多了起來,不知不覺便已過了一個時辰。
姚天禧自小便被親人、先生誇獎聰慧,又自認為每日用功讀書,本以為自己在同齡人中已是學識豐富,飽讀詩書。
但是現在與高啟一番談話,尤其是得知對方比自己年歲還小了一歲,姚天禧震驚不已!
姚天禧認定這高啟一定是自己以前只聽說沒見過的天才,自己在孟先生處所學的儒家經典高啟也全都認真鑽研過,而且各朝各代的歷史典故高啟也是信手拈來,更是擅於詩詞,已經寫過好多詩句。
姚天禧震驚於高啟之才的同時,高啟也佩服姚天禧所學。
高啟深知自己打小便有祖父日夜悉心教導,更是各種書籍隨他翻閱,自己自然可以做到博學多識,可姚天禧生在貧苦家庭,僅憑白天裏在鄉學所學,竟然便能引用各種儒家經典中說出自己不一樣的感悟,實在是聰明絕頂。
兩個天才少年初次見面,便惺惺相惜,越聊越是投機。
這時,孟材翁和高宏二人走出屋外,見神情便可知也是相談甚歡。
孟材翁對姚天禧道:“天禧啊,天色也不早了,我們回去吧。”
姚天禧與高啟相見恨晚,此刻還沒聊夠,姚天禧便道:“先生,我想請季迪今晚到我家留宿一晚,我還有很多東西想跟季迪探討。”
高啟也道:“我確實也沒有與姚兄交談盡興。”
高宏笑道:“我們二人就知道你們這對小兄弟一定秉性相投,天禧啊,今晚就不讓季迪去你那叨擾了。季迪,祖父腿腳不好,行動不便,這趟出來集慶恐怕是去不成了。但我已經與孟先生說好,明日便由孟先生帶你們二人到平江府城去看看,你也藉此機會向孟先生和天禧多多請教。”
高啟喜道:“多謝孟先生。”
姚天禧更是大喜,道:“太好了,多謝先生。”
孟材翁撫須微笑道:“季迪你今晚便伺候祖父好生休息,天禧你也回家去簡單收拾下行囊,明日辰時我們在此會和。”
姚天禧回到家中,將今日之事告知父親。
姚震卿終於見兒子心情轉好,自是答應,給天禧準備了一些碎銀和紙鈔,叮囑他注意安全。
次日辰時,孟材翁帶着姚天禧和高啟一路直奔平江府。
姚天禧和高啟都是第一次來到府城,不禁感嘆府城的街市繁榮,人聲鼎沸。
二人正你一言我一語的討論着街道旁林立的商鋪,一行人從街道飛速穿過。
為首的是名僧人,與妙智庵的僧人不同,這名僧人頭戴五佛毗盧帽,身穿絲綢彩綉袈裟,足穿僧靴,身後扈從如雲,聲勢頗大。
孟材翁道:“這應該是府城總管地方寺廟的僧官。”
姚天禧心中暗道:“原來出家做和尚竟然也可以享有如此富貴權勢。”
高啟道:“我早聽爺爺說過,我們吳中地區,佛廬道觀本就最為繁盛。但凡有城郭要地,風水靈通的地方都有人建廟築寺。”
孟材翁沉聲道:“如今朝廷尊崇喇嘛僧人,所以宗教人士實力大增,不少僧人入朝為官,不免有許多宵小之輩渾水摸魚。”
高啟小聲道:“皇帝如此推崇佛教,各地爭相大興土木,建造寺廟,這勢必就要廣納僧侶,三教九流紛涌而至自然是良莠不分,雖然一定程度上傳播了佛學,但後果也是許多僧人風氣不正,打着佛教的名號,騙吃騙喝,更有甚者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我們沿途見到的這些僧人就有好多趾高氣揚,哪是出家人應該有的樣子。”
孟材翁也道:“任哪一派的學說突然被皇帝宮廷尊崇,都難免會有這種情況發生。季迪所言雖然沒錯,但並非多數,除去一些濫竽充數的雞鳴狗盜之輩,還是有許多廣做善事、普度眾生的得道高僧的。”
孟材翁又道:“朝代更迭,戰事頻仍,朝廷針對漢人、南人發佈了許多針對的條例,科舉更是時辦時廢,好不容易舉行的幾屆科舉也大都是蒙人優先選拔。所以就導致了百姓都去忙於生計,少有人刻苦讀書,各種鄉學、社學等多有廢棄。自打這許多佛教寺院興建以來,便開始發揮着作為世俗學術和教育機構的文化功能。所剩不多的文人學士流連於寺院宮觀之間,或談玄論道,或交遊唱和,都與佛、道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而出名的得道僧人、道士也多具有良好的文化素養。想不到竟是在如此世道光景,儒釋道三宗才能放下成見,三者融匯相通起來。”
高啟連連點頭,姚天禧也若有所思,沉默不語。
客商匆匆過,車馬如煙雲。
三人沿着街而行,發現街道兩旁客店酒樓等一應俱全,行走間各家商販不停地賣力招呼,好不熱鬧。
姚天禧和高啟左顧右盼,瞧着各種沒見過的新奇玩意兒竊竊私語,甚是歡喜。
走到一處客店,孟材翁道:“天禧,季迪,天色已晚,我們便在此休息吧。”
三人剛一停步,店小二便快步上前,迎着三人進店。
三人點了些吃食,邊吃邊聊。
姚天禧道:“多謝先生此番能帶天禧外出,這一趟出來才知道,自己往日所見猶如坐井觀天。”
高啟接話道:“我也要多謝孟先生,這次能出來增長見識,多虧有您的幫忙照顧。”
孟材翁微笑道:“你們一個是我愛徒,一個是我老友之後,我早已把你們當做自家孩子。莫再言謝,只希望你們日後成材,不要忘了我這個老頭子就好。”
二人忙稱不敢,吃過飯,孟材翁先行休息。
姚天禧和高啟白日裏還沒逛夠,便一同出去散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