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賜造化天禧拜鴻儒

第二章 賜造化天禧拜鴻儒

皇帝妥懽帖睦爾(元順帝)在朝卧薪嘗膽多年,終於隱忍發作,一舉報了父仇奪回皇權,並於次年(公元1341年)正月,再次改元“至正”,宣佈將“與天下更始”,準備大展宏圖、中興元朝。

江南一帶風景如畫,人傑地靈,自古才俊雲聚,鴻儒輩出。姚家所居相城鎮位於長洲縣東北,距離府城約五十里。

自元朝統治初,各地動蕩便時有發生,時至今日,更是亂象叢生,但相城所在的區域卻反而相對平靜安寧。

光陰荏苒,小天禧在這江南水鄉無憂無慮地長大,已至垂髻之年。

這一日,正值仲夏,烈日如火,酷熱難耐,一名道士路過姚家欲上門討碗水喝。

姚震卿聞聲出門,只見一位道士頭戴金粱道髻,身穿清絹道衣,腳下雲履凈襪,腰系錦雲絲絛,仙風道骨,頗有隱者之風。忙恭聲禮遇,請到院中小憩。

道士名為席應珍,字心齋,道號子陽子,未至及冠之年便辭親習道,至此已入道門二十餘年,如今繼師遺志主持並擴建姑蘇白鶴觀。

席應珍勤奮好學,洞究道家之真經秘籙、醮章丹法,又兼貫儒、釋,在多個方面都有出色表現,是博通三教的道教高士。且受凈明道“忠孝為本”的影響,奉母至孝,對待鄉人也都溫靜友愛,所以聞名鄉里。

此時院外不少鄰里孩子正聚在一起玩鬧,唯獨姚天禧蹲在院裏拿了根樹枝在地上練字,姐姐姚媭在一旁蹲看。席應珍好奇,就矮下身子問道:“你怎麼不同他們一起玩耍?”

姚天禧生於醫家,平日往來之人形形色色,是故雖然剛至髻歲,卻頗為早熟,不怕生人。小天禧抬頭看了席應珍一眼,也不回話,嘟着嘴繼續練字,氣鼓鼓的可愛樣子引人發笑。

姚震卿見狀歉意道:“犬子年幼,尚不懂禮數,仙長莫怪。”隨後解釋道:“昨日嚷着要學寫字,我便教了他幾個字,結果今日醒來便都忘到腦後去了,我說了他幾句,這孩子就賭氣在這練了一天了。”

言語間席應珍仔細觀察着小天禧面相,怔怔出神道:“此子命格竟與我如此相似……”

姚震卿所遇道士頗多,但似席應珍這樣的超凡脫俗之人卻是第一次見到,聞言心中一喜,以為要幫兒子看相卜占,便急忙告知姚天禧的生辰。

席應珍打斷了姚震卿道:“天道至玄,貧道不敢胡亂揣測,不過此子生性要強,命格又硬,恐怕將來所遇磨難不少。”

聽言幼子命格不好,姚震卿大急,“仙長,能否助其彌補?”

“命數自有天定,怎是凡人可改?他幼年便如此偏執,務必將其引入正途。”

“還請仙長明言。”

席應珍猶豫許久才出聲道:“既然他喜識字,便讓他多讀書吧。”

二人談話間,已經引了天禧母親費氏出來,費氏聽聞兒子命數不好也是無比心慌,哀求道:“仙長與他有緣,不如將他收作徒兒帶在身邊吧!”

席應珍笑道:“你們不必如此心急,多經歷些磨難未嘗不是好事,我既與他有緣,日後必會相見。”

小天禧一直聽着眾人談話,聽到母親想讓自己做道士,有些不快,氣鼓鼓地走到席應珍身旁,拽了拽他的道衣道:“我不要做道士!”

“不得無禮!”姚震卿一把將姚天禧拽了回來,夫妻二人對席應珍連連致歉。

席應珍大笑着忙稱無妨,休息了片刻后飄然離去。

晚飯時,一家人言笑晏晏。夫妻二人也將白天的事忘的差不多了,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姚媭將弟弟的事記在了心裏。

姚媭抿了抿嘴唇,出聲道:“爹,天禧的年紀已經可以上鄉學了吧?早些時候那個道士不是也說該讓弟弟多讀書嗎?”

姚天禧人小鬼大,睜着大眼睛看着姚媭,知道姐姐是把白天的事當真了,一時也不知道該不該說話,便默默地聽着。

周氏還不知道白天發生的事,詫異道:“什麼道士?”姚震卿遂將席應珍的話給母親複述了一遍。

姚恆聽後接話道:“爹,我聽人說現在鄉學的孟先生學識過人,如果讓弟弟去跟隨孟先生學習,打小便學的多些,日後隨您學醫想必也一定感悟更深。”

可上鄉學畢竟也是一筆不小的花銷,姚震卿猶豫道:“天禧以後要隨我行醫診脈,自然是需要學習識字斷句的,不過簡單些的我便能教給他,不一定非要去上鄉學……”

姚震卿正要繼續說話,卻被其母周氏打斷道:“震卿啊,娘雖然老邁昏聵,但是也知道找老師的事馬虎不得,之前家裏實在困苦,便委屈了恆兒只能跟着你讀書認字。現在稍有好轉,確實該讓天禧去上鄉學,跟有學問的先生多學學。”

費氏知道相公的難處,勸慰道:“娘,其實不是震卿捨不得錢供天禧上鄉學,震卿每日問診也積攢下了少許錢財,只是因為我們家貧苦了這許多年,都未曾給您好好辦過一次壽辰,我跟震卿原本是商量着這筆錢為您老好好辦一次壽辰的,我們家也喜慶喜慶。”

周氏微笑道:“娘知道你們孝順,可我們就是尋常百姓家,辦的是哪門子壽辰?就把這錢充當給鄉學老師的禮金吧,天禧能學到真學問,我這個老太婆的心裏比過多少次壽辰都高興了。”

聽着一家人都為自己的事着想,小天禧暗自下定決心,一定要好好讀書學醫,將來報答親人。

見母親如此決斷,姚震卿也知這事已成必然,便轉過頭對姚天禧道:“天禧,你可願意去鄉學讀書受教?”

小天禧放下碗筷,坐直了身子,像大人模樣鄭重道:“孩兒一定用功。”

一家人見到天禧的可愛模樣都忍俊不禁,一片溫馨。

幾天後,姚震卿便已備好天禧拜師要用的束脩六禮。

天剛蒙蒙亮,便帶着姚天禧去先生住所等候。

自西周以來,儒家學校便有國學鄉學之別,又有大學小學之分,到了元代小學,除了傳統的“五經”外,一般還要先學習“四書”等,以“四書”與“五經”並列成為必習教材。

小天禧正值髻歲,正可按照朝廷規定入鄉學或社學。

鄉學先生大多由老成之士任教,此時的長洲鄉學先生姓孟,號材翁,大家都尊稱他為材翁先生。

孟材翁剛起,一打開院門,便看見了父子倆駐足等候。

姚震卿忙迎身上前,拱手施禮道:“孟先生起得早。”

孟材翁見是姚震卿,微微一笑,還禮道:“原來是姚郎中。”

姚震卿恭敬道:“震卿素聞先生學識淵博,此番來拜訪先生,是因為小兒天禧已至髻歲,還請先生收下小兒,受累教他些粗淺文字便好。”

孟材翁微笑道:“好說,好說。你們進來吧。”說完便引父子二人進入屋內。

行走間孟材翁注意到小天禧一手拎着五個絲綢布袋,一手拎着十條肉乾,非常吃驚,轉身對姚震卿正色道:“老夫在此鄉學教書也有許多年頭了,眼下的學生也有三十幾個,他們父母多數將孩子送到門口,帶着些禮金來我也就收下了。但知曉這束脩六禮,並且真帶着這六禮來見我的,你們父子是獨一份。”

姚震卿拱手道:“先生言重了,震卿雖所學甚少,但聖人之訓、先賢之禮莫不敢忘。”

孟材翁點點頭道:“你且放心,雖然我不是大才,但自認為啟蒙一個垂髻孩童還是足夠的。但凡我生平所學,只要這孩子肯學,我定傾囊相授,也算對得起你準備這束脩六禮的誠意。”

姚震卿大喜道:“如此便將天禧託付給先生了。”

小天禧跟在父親後面觀察到老先生因為見到這六樣東西而神色鄭重起來,不由得回想起路上父親對自己所言,“天禧,記着,你左手拎着的這五個袋子裏分別裝的是芹菜、蓮子、紅豆、紅棗、桂圓。分別代表着業精於勤、苦心教育、宏圖大展、早日高中、功德圓滿的寓意。右手拎着的肉乾代表着謝恩的寓意。這六樣加起來便是弟子拜師需獻的束脩六禮。我年少入學的時候你祖父便不清楚這些先賢的禮法,只給我揣了些禮金便送去拜師了。結果先生教我的第一天便講了古代先賢講究的各種禮法,我好生羞愧,只能寄托在日後將自己的孩子送去拜師之時,一定要悉心準備,對先生敬重有加,這樣先生才能對你刮目相看,悉心教授。”

原來,有學問的人會這樣受人的尊重!對人的充分尊重竟然也能換來同樣的尊重!

姚震卿與孟材翁的這一番言傳身教無疑讓機靈黠慧的小天禧收起頑皮的性子,心中對父親、先生敬重起來。

隨後,小天禧照父親所教,恭恭敬敬、端端正正地行了三叩拜師禮。

禮成,師徒名分已定,小天禧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冥冥中天賜造化,所拜的恩師居然是隱居在此的一代博學鴻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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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姚廣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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