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你好，《人民衛士》
渝州公安局漁北區分局。換了副超級近視眼鏡的安萬里一大早便來到科通網監支隊所在的公共辦公區，把亂七八糟的桌子整理乾淨，東倒西歪的椅子擺放整齊，擦拭顯示器和鍵盤，掃地拖地倒掉裝了大半的垃圾桶……里裡外外仔仔細細打掃了一通。
然而安萬里並沒有等到期待中來上班的網警前輩們發現這一切后拍着他的肩膀說“不錯啊小安”，因為政治處主任馬警督打電話把他叫到了辦公室。
馬警督人稱鐵馬面，以前干刑偵在某次追捕兇犯時臉上挨了好幾刀，雖說沒留下明顯的疤痕，但傷到了面部神經的他只要一想露出表情就會導致臉頰肌肉抽搐，久而久之馬警督就成了現在這副鋼板臉，標準的喜怒哀愁不形於色。說實話安萬里有點怕他。
“報告！”
“進。”
“馬主任，見習警員安萬里前來報道！”安萬里昂首挺胸，站姿一絲不苟。
“嗯。”馬警督上上下下把安萬里打量了一遍，點點頭道：“放輕鬆，都是一家人。”
“是！”安萬里嘴上答應着，卻依然保持着嚴整的樣子。
馬警督也不強求，拿起桌面上的一張A4來，說道：“這是中心醫院發來的檢驗報告，上面說你的眼睛還沒徹底康復，不能長期對着電腦。所以我把你叫來是有新的安排。”
“是！”
“你知道央視推出的《人民衛士》嗎？”
“知道！”
安萬里當然知道，而且他還是這檔節目的粉絲，特別忠實特別鐵的那種，《人民衛士》已經播出兩季了，鏡頭分別對準的首都和尚海，聽說第三季就輪到同為直轄市的渝州……等等，難道說？
馬警督敲了敲桌子：“嗯，他們來了。市局命令我們分局協助拍攝，你現在在網上有一定的人氣，所以李科長跟節目組導演商量過後決定單獨弄一隊人馬來跟拍你……小安，這可是項艱巨的任務，有沒有信心做好？”
安萬里朗聲道：“報告馬主任，必須有！”
“好！年輕人就是要有自信！”馬警督猛的一拍桌子，“不過你小子給我記住咯，上了電視你就代表了我們分局，代表了渝州警察在全國人民面前露臉，要是做出什麼有損警察形象的事，我第一個饒不了你！”
“是！”
“嗯。去找羅素警長報道吧，以後你就歸他管了。”
“是！”
就這樣，安萬里加入了一線巡邏隊，並且第一天就值夜班。不過他沒有去休息，而是和搭檔王澤龍一起在分局等待《人民衛士》節目組的到來。
王澤龍，三級警司，職務巡邏警長，已經有12年警齡，在一線幹了整整十年，最擅長調解糾紛和抓扒手。他是個四十來歲的黑臉大漢，雖然長得又高又壯，但面相和藹嘴角一直掛着微笑，看起來很好相處的樣子。
整個上午安萬里都在接受王澤龍的“業務培訓”，對自己要做的事有了初步的了解。我們的警長對拍節目這件事非常上心，隔幾分鐘就要問問安萬里他的形象怎麼樣，帽子有沒有戴正，衣領有沒有歪，可能是想讓高高挺起的大肚腩不那麼顯眼，還特地把皮帶往裏縮了兩節——雖然這麼做起到的完全就是反效果。
安萬里哭笑不得，心裏那一點點緊張跟着不翼而飛。
節目組的人過了飯點才到，跟拍安萬里的小組共三人，兩個輪班攝像和一個副編導，帶“導”字的自然不可能也沒必要全程跟着，所以通常情況下只有一名攝像師跟隨左右。
就如何拍攝進行一番交流溝通之後，安萬里跑到宿舍蒙頭就睡，養精蓄銳備戰第一次夜班路面巡邏。
晚上八點，王澤龍駕駛着警車，載着安萬里和兩名攝製組人員開始按照預定好的路線緩緩行進。
誰都沒有說話，車上的氣氛有些沉悶。副編導拍拍手道：“兩位警官隨便說點什麼，你們平時怎麼樣現在就怎麼樣，當我們不存在就好。”
王澤龍和安萬里互視一眼，後者隔着帽子撓了撓頭，不知道該從何開口，前者咳嗽了一聲，悶悶地說道：“我們平時就沒啥好說的。”
這話說的，好像倆人有仇一樣。安萬里翻了個白眼：“二位別誤會，其實我今天剛調到巡邏隊，王警長是帶我的師傅。”
副編導正想說點什麼好讓這對新師徒別那麼尷尬的時候，通訊器里傳來了一個有些失真但非常清晰幹練的女聲。
“漁新路第二段路口第四組紅綠燈處接到報警，附近警員請立即趕往處理。”
王澤龍立即回應：“C組收到，正在前往。”
報警地點離安萬里他們不過一條街，只用了兩分鐘警車便開到了現場。此時天色將黑未黑，路邊非常多的行人，紅綠燈處更是圍了一圈人。
“我們是警察，讓一讓，請讓一讓。”
安萬里跟着王澤龍從人群中擠了進去，發現一輛保時捷卡宴停在斑馬線外，一名上身藍色襯衣，下身短牛仔褲，化着淡妝的年輕女性擋在車頭處，旁邊正在跟她理論的三十歲左右夏季正裝男子應該就是司機。
兩人都比較克制，看到警察前來臉上都浮現出了喜悅的表情。
“打開執法記錄儀。”王澤龍小聲提醒安萬里后對二人問道：“誰報的警？”
“是我。”正裝男子晃了晃手裏的手機，“我剛才在等綠燈，這位美女突然說有什麼貓，把我擋在這兒不讓走。”
“怎麼回事？”王澤龍問那名女青年。
女青年癟了癟嘴，說道：“剛才我過行人路的時候聽到這輛車的車底下有小貓的叫聲，所以就把他攔下來了。”
男子非常不滿地說道：“一隻野貓而已，又不是你養的，我的時間很寶貴的好嗎？”
“不行，必須把它救出來！”
“你……算了我不跟小孩子一般見識，警察同志，我一沒有違反交通規則，二沒有惡語傷人，還有我真的真的趕時間，是不是可以走了？”
眼見王澤龍有些猶豫，安萬里果斷站了出來：“先把貓弄出來吧，先不說那再怎麼說都是條生命，就說萬一它卡進了驅動軸、變速箱裏導致拋錨了怎麼辦？就算它鑽不進去，卡進底盤輪胎之類的地方，稍微有個擦掛死掉了，你不嫌洗車麻煩嗎？”
“這……”男子顯然被說服了，“好吧，那可以麻煩你們嗎？我給女朋友打個電話請假。哦對了，還要請您幫忙做個證，我女朋友心思有點兒多，可能以為我是瞎編的借口……”
安萬里拍拍胸口笑道：“沒問題。”
王澤龍用千斤頂把車子頂了起來，在外面盯着，安萬里鑽進車底，那名女青年發動了幾個圍觀群眾一起幫忙，蹲在車邊用手機自帶的手電筒功能幫忙照亮。
安萬里敲了敲底盤，果然聽到了“咪”的一聲貓叫——應該是只小奶貓，聲音又軟又猛還微微顫抖，顯然非常害怕。這種小貓最是怕生，只叫了一聲便再也不發出聲音，悉悉索索的不知道躲哪兒去了。
安萬里一手舉着手機一手撐着地面挪動，中間不小心把眼鏡碰掉了，眼前一片模糊看什麼都是影影重重的。正當他準備把眼鏡撿起來的時候，視線突然自動鎖定了一個清晰異常的小黃影，並且一直跟着它躥來躥去，始終沒有跟丟。
什麼情況？
安萬里皺了皺眉，不過現在沒空尋根究底，他慢慢靠近小奶貓，用腳後跟在反方向敲擊了一下，趁它注意力被吸引過去之時迅速出手將其穩穩抓住。
“搞定了！師傅拉我一把。”
安萬里擦了擦臉上沾到油漬，捧着兀自不斷掙扎的小貓，面對圍觀眾人的讚譽和掌聲，露出了一個相當靦腆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