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這婚必須退!
正值盛夏,京郊別苑裏琴瑟之音悠揚飄遠,薄紗羅裙、環佩琳琅,京中閨秀們三五聚在一處,倒是有幾分競相爭艷的意味。
‘砰——’
荷塘附近一聲悶響,原本熱鬧的人群紛紛挪了目光看去,只見剛才還翠綠荷葉重重疊疊的地方多了一個大坑,兩個讓淤泥染得分辨不出模樣的人狼狽跌在一起。
咳、咳咳!
什麼、什麼地方?
蕭雲艱難的睜開眼,只感覺胳膊被壓得抬不起來,別說抬起來,動都動不了,更別提口鼻耳讓水灌進去的滋味。
“喂,你醒醒,好沉。”
推了一下倒在自己身上的人,見一點反應沒有,連忙用吃奶的勁把人推開,慢吞吞的爬起來,順手還得把人扶着。
抬眼緩緩看向周圍,蕭雲險些驚掉下巴。
什麼情況?是她睡糊塗了還是在做夢。
放眼望去,只見烏泱泱一群人的圍在荷塘邊,正小聲私語,眼神掃過她時一臉嫌惡。
蕭雲下意識的縮了縮脖子,察覺到情況有點不妙,迅速低頭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行頭,才一眼,腦袋‘嗡’一聲炸開。
穿了?
蕭雲正努力接受她穿到了一個不知名的世界裏,聽見人群後方傳來一陣嘩然,不由抬眼看去。
人群讓開一條道,逆着光走來兩個人,身後跟着七八個使喚丫鬟,蕭雲就瞧了一眼,心裏生出一股不安來。
蕭雲的佛系處事手則第一條,遇事要冷靜,一定要冷靜,以不變應萬變,
“參見長公主殿下,見過小公爺。”
端莊威嚴的美貌婦人一身珠釵環佩、金銀玉石,眉目不怒自威,一眼掃過她,生生讓蕭雲哆嗦了一下,鬆開了扶着身邊人的手,不自在的蹭了蹭衣角。
好厲害的氣場。
還不等長公主開口,一個身着青黃裙衫的小丫鬟從人群里衝出來,跪在長公主面前,“請長公主和小公爺替我家姑娘做主,蕭家九姑娘這是要置我們姑娘於死地啊!”
一語掀起千層浪,原本還小聲議論的人群一下爆發出嘩然,嚇得邊上正往岸上怕的蕭雲差點摔回去。
揪着樹根,蕭雲一鼓作氣爬到岸上。
呼,可算是和泥巴告別了,臟死了。
低頭扒拉着裙擺,試圖讓已經吃了水和泥的裙擺稍微能看些,剛一抬頭,一根蔥白的手指,指尖險些戳到她鼻尖。
瞪大眼往後退了一步,腳下繡鞋踩到石子,崴了一下。
疼!蕭雲眼眶一下紅了,委屈的皺了皺眉。
粉面桃腮的少女似乎讓蕭雲反應嚇住,忙不迭且收回手,憤懣的咬了咬下唇,“蕭雲慕!你這是存心要害我大姐姐的性命!”
蕭雲慕?有點耳熟。
藏在裙擺下的腳輕輕動了動,疼痛順着筋骨一點點蔓延,蕭雲臉色又白了幾分。
蕭雲慕!鎮西將軍府的九姑娘,有個哥哥,生母早逝,兄妹二人在將軍府里倚仗着蕭老太公照拂度日。
哥哥是將軍府的大公子蕭靖安,因才學出眾,得蕭澄喜愛,偏偏蕭雲慕是個蠢貨,不僅不討人喜歡,還十分跋扈,兄弟姊妹間也多不喜她,幸得有老太公關照,否則怕是連個下人都不如。
剛才的一幕和現在的一幕串起來,蕭雲,不對,蕭雲慕傻眼了,所以這場景是春日宴上?而她就是那個沒腦子的女配。
只是這劇情她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
春日宴上,蕭雲慕打算把才藝雙絕的顧大姑娘琴弦剪了,怎麼如今成了兩人雙雙落水,蕭雲慕一時迷茫,抬眼看向四周。
而且怎麼好像,都已經認定是她做的。
“顧大姑娘可有恙?”
彷彿看了一出鬧劇的晉陽長公主緩緩開口,語速不急不緩,掀起眼看向被別苑守衛從荷塘里撈起來的顧明悠。
眾人紛紛噤聲,不敢再議論。
晉陽長公主生來便深得先帝寵愛,如今連官家都對她敬讓三分,二十歲才與魏國公盛洋成親,成親一年才有了如今的小公爺盛景年。
誰敢當著她的面生事,那是怕自己活得久了。
蕭雲慕心裏一團亂麻,瞥了一眼那邊正被一群人圍着噓寒問暖的顧明悠,心裏酸酸的。
輕嘆一聲,低頭兀自整理着身上的水草和淤泥。
“姑娘,你快擦擦臉,好歹別讓小公爺誤會了,那可是有太后指婚的。”
清脆的聲音乍一出現,還有一塊乾淨的手絹遞到眼前,蕭雲慕愣了愣,抬眼看着她笑了笑。
“謝謝你。”
指婚算什麼,等到日後成了親,盛景年才是真的把她架在火上烤,妒婦的名聲傳遍京城,最後一紙休書,遣送回將軍府。
從此瘋瘋癲癲,只能從下人嘴裏聽得盛景年和顧明悠夫妻恩愛的隻言片語。
蕭雲慕到底長了腦子嗎?不由搖了搖頭。
捏着帕子擦掉臉上的污泥,蕭雲慕心念一轉,剛才想必是兩個人摔倒荷塘里,引起眾人注意,加上她這人有前科,又不長腦,才會懷疑到她身上。
總不能去懷疑才藝雙絕,又溫柔可人的顧明悠。
笨,蕭雲慕是真的笨。
明明拿着一副有長輩疼愛和太后指婚的好牌,卻打得稀爛,還賠上了將軍府的名聲,成了惡名遠揚的妒婦。
晉陽長公主盯着站在那裏,一身稀泥狼狽不堪的蕭雲慕,有些不悅。
太后指婚一事她原本就有些不滿,她一個金貴養着的獨子娶一個娘都死了還無腦的女人,怎麼能心平。
再說,這京城裏誰不知道將軍府的九姑娘是個沒腦子的美人胚子,做事衝動不計後果,開口就得罪人,除卻蕭老太公的寵愛外,一無是處。
如今再見她心中滿意的兒媳人選顧明悠被推下水,自是惱怒。
“母親息怒,待我去問。”
“景年?”
盛景年點頭,示意晉陽長公主不必擔心。見狀,晉陽長公主倒不知該如何阻攔,只得由着盛景年朝蕭雲慕走去。
一陣風剛好吹過,荷塘邊上種着的垂柳被風吹起,細細的柳條隨風飄動,掃過水麵盪開一圈圈漣漪。
蕭雲慕看着盛景年一步步靠近,緊張的捏了捏衣角。
他、他殺過人。
書里後半部分,蕭雲慕曾因為顧明悠的挑釁氣昏了頭,直接拿了一個花瓶扔過去,儘管連衣角都沒碰着,卻被盛景年掐住脖子差點喪命。
後頸一涼,不由縮了縮脖子,眼眶更紅了。
退婚!這婚必須退!
盛景年挑了挑眉——很怕他?
盛景年對蕭雲慕並無多大印象,只從旁人的只言片語裏知道是個刁蠻又蠢笨的性格,出了名的難伺候、討人嫌,誰家姑娘路上遇見都避着走。
這門婚事雖惹得他母親不滿,他倒並無什麼想法,娶誰對他而言都一樣,娶個蠢倒也省事,至少不自作聰明。
但那群時常混跡在一起的損友可嘴下不留情,直接說蕭雲慕就是蠢貨一個。
低頭看着雙眸氤氳着一片霧氣的蕭雲慕,緩緩開口,聲音很輕,語氣卻冷得像塊冰,蕭雲慕以為是幻聽。
“是你推的嗎?”
蕭雲慕渾身緊繃,下意識的往後退,拚命搖頭,生怕下一刻盛景年就掐住她脖子。
要不是極力剋制住手,她這會兒很想伸手摸一摸自己的脖子。
這麼細,肯定能被掐斷。
人群里看熱鬧的不少,見盛景年笑如春風,而蕭雲慕一身狼狽,不由心裏惋惜,可轉念一想,倒也不奇怪。
畢竟晉陽長公主並非太后所出,而是先帝寵愛的高貴妃誕下,京城誰不知道高貴妃同太后當年是水火不容、明爭暗鬥,可惜高貴妃紅顏薄命,在先帝駕崩前便去了。
這晉陽長公主有先帝遺詔護身,太后明面上自是不能動,可這些年來背地裏的互相較勁可不少。
盛景年挑了挑眉,有些好奇。
目光黏在蕭雲慕臉上,一雙杏眼偏偏生了個翹起來的眼尾,菱唇翹鼻,這會兒正委屈的盯着他。
和傳言一樣,倒是真生了一張美人胚子的臉。
念及此,唇角無意識的上揚。
蕭雲慕看着盛景年笑了一下,頓覺渾身一陣寒意從腳底冒上來,連連後退,生怕被盛景年抓住。
邊上伺候的丫鬟發現蕭雲慕退到邊緣要阻止時已經來不及,只見蕭雲慕整個人往後倒去,眼看着又要栽進荷塘里。
糟了糟了,這下又要出醜了。
噫,等等,好像——
緊閉着眼,細長的睫毛抖了抖,緩緩睜開眼,一張過於優越的臉在眼前放大,近到能瞧見黑亮瞳孔里映出的自己。
蕭雲慕只覺呼吸一滯,剛想掙扎只覺腰上一緊,整個人被帶着撲在盛景年懷裏,額頭猛地磕在他下巴上。
好痛!
盛景年眉頭一緊,低頭看着懷裏額頭起了紅色印子的蕭雲慕,瞥見她一團霧氣的眸子,難得壓下了怒意。
鬆了手,發覺原本月色的袍子上多了幾個烏黑的手印,只覺眉心在跳。
捂着額頭的蕭雲慕抬眼恰好看見盛景年盯着那幾個烏黑的手指印蹙眉,再一想到這人的潔癖,心更涼了。
她不是故意的,絕對不是故意的!
動了動嘴唇,囁嚅着開口,“對不起……我、我不是有意的。”
他還沒說什麼,有必要嚇成這樣?抖得跟篩糠一樣。
盛景年眼底閃過一陣厭煩,還不等他開口,蕭雲慕眼淚啪嗒掉下來,哭得鼻尖都紅了。
蕭雲慕委屈,不止委屈一到這裏就成了萬人嫌,還委屈這一來,怕是再也回不去,委屈一下如泄洪一般衝破閘門,心裏酸得發苦。
眼淚跟斷線的珠子一樣往下掉,控制不住的抽噎起來。
周遭的人更是一臉不解,怎麼蕭雲慕反倒是先委屈上了。
盛景年一臉無奈,皺着眉開口,“不許哭。”
正抽抽搭搭哭得腦子發矇的蕭雲慕嚇住,一下停住,連大氣都不敢出,一想到盛景年揮劍殺人、眼皮都不眨一下的樣子便一陣發寒。
明明是個清風朗月,怎麼瞧都是清貴的世家公子,怎麼背地裏喜歡拿刀砍人,蕭雲慕想起書里盛景年折磨人的法子,瞪圓了眼睛直直盯着盛景年,生怕下一刻自己就往黃泉路上去了。
想着想着,偷瞄到盛景年蹙着的眉和不耐時習慣性的磨蹭拇指的動作。
頓時心如死灰,她才穿過來,還不想死啊!
蕭雲慕急得想開口辯解,忽地覺得胸悶、呼吸困難,跟着腦內一片混沌,眼前發黑,便沒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