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出盡風頭
京城裏有不少茶攤,免不得在茶攤上就拿京城裏近日發生的事情來做談資。
多是些什麼誰家兩口子昨日又吵架了,拿着棍子打到了街上。
要麼就是誰誰誰娶了又納了個妾回府,鬧得家裏雞犬不寧,吵着要和離。
再不然還能討論一下,朝廷剛頒發的新律,互相提醒一下,免得忘了新律剛頒發,觸了律條,得去牢裏蹲兩日。
“聽說了嗎?金台寺,前前任主持生前開光佩戴的佛珠丟了!”
“誰和你說丟了,那不是後來找着了嗎?”
“不光找着了,我聽我家那口子說,當時魏國公府的小公爺和安榮侯府的小侯爺,把小偷捉住就是一頓打,直接拎起來扔在地上。”
邊上一直聽着幾人議論的茶客忍不住插了句嘴,“你們都只說了一半,要我說,還是鎮西將軍府的九姑娘出盡了風頭,想不到一個女兒家說話居然那麼厲害,直接把小偷說得連還手之力都沒有。”
“唷,你要說這九姑娘,那我可也得說說,那天,我家婆娘就坐在旁邊那桌,離得近,那九姑娘好氣魄,說完后,面不改色回到座位上,生生吃了兩碗飯!”
那人說著還用手比劃了一下碗的大小,“可是這麼大的碗,你能想到?”
看了一眼那人比劃的碗大小,眾人一下噤聲。
這碗,可真的不小。
鎮西將軍府,還不知道自己成了街頭巷尾,茶餘飯後談資的蕭雲慕正坐在那兒,手裏握着一卷書,抱着鞦韆繩子,好不自在的乘涼。
自打從金台寺回來,這宋氏不尋自己的麻煩,又無其餘的事情,連盛景年都跟失蹤了一個樣,不送東西來也不託人來傳話,蕭雲慕簡直過了幾天神仙一樣的日子。
春月端着一盤剛冰鎮過的葡萄在旁邊站着,見蕭雲慕前後晃着繩子,忍不住笑了一下。
“姑娘——”
“唔,你先別說,我知道你要說什麼,可難得有這樣的日子,你別說掃興的話。”
“可那天小公爺分明是幫了大忙——”
幫忙?分明是盛景年縱容那個小偷把佛珠放在自己身上,坐視不理才有後面的事。
盛景年的心思,她現在才明白,不過真是卑鄙!
居然為了探她的底,讓她差點成了眾人眼裏的小偷,即使後來幫她,那也彌補不了她遭受的傷害!
傷害都是不可逆的。
“你不懂,你要是明白,就不用我和你解釋了。”
春月聞言撇撇嘴,她的確是不懂,她要是懂,那就不問了。
見春月撇嘴,蕭雲慕站起來,伸手拿了一顆葡萄塞到她嘴裏,“好了,你這是在生什麼氣?跟我生氣還是跟別人生氣呢?”
“可是姑娘你——”
“這兩日忙得不着家,這才聽聞我有個堪比包公斷案神通本事的妹妹,我怎麼不知道我那個咋咋呼呼,成日只知道和旁人過不去,一心護着小公爺的妹子有這能耐了?”
蕭雲慕聞言驚喜回頭,直接把手裏的書塞到春月手裏,小跑到蕭靖安身邊,“大哥,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大嫂和元詞呢?”
“哄元詞午睡,一會兒再過來。”
“剛才我還想要不要過去逗元詞玩,他午睡那就算了。”蕭雲慕狗腿的拉着蕭靖安坐下,格外殷勤的給蕭靖安倒了杯茶,看了眼還呆立着的春月。
春月楞了一下才回過神來,立刻把葡萄擺在桌上,“大少爺,屋裏還有點心,我去拿。”
“大哥,你渴了吧?”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哪有。”
讓蕭靖安戳破心思,蕭雲慕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
其實也不是被戳破心思,只是她在府上悶了好幾日,說是那麼說,不爭不搶只想守着自己在乎的人過日子,可是她怕,怕真的把婚期定下來了,可就真的要嫁給盛景年了。
嫁給盛景年對她而言是無一利有百害,寧可孤獨終老也不願意嫁給盛景年。
“和小公爺有關?”
“是!”
蕭雲慕點頭,眨了一下眼睛,“那日在金台寺的事情想必大嫂也和你說了,經過那日我才知道,我這樣資質愚鈍的人,實在配不上小公爺那樣的人中龍鳳。”
聞言蕭靖安挑了一下眉,“什麼?”
“……我資質愚鈍。”
“還有?”
“小公爺人中龍鳳。”
蕭雲慕說完頓了一下,“大哥!你幫幫我,去給祖父求個情,便說是,這門親事,作廢好不好?太后既然答應——”
“胡鬧。”
蕭靖安看着蕭雲慕,放下手裏的杯子。
賜婚容易,退婚難。
金口一開,豈能是當做兒戲一樣胡亂的作廢,難道賜婚是兒戲嗎?不管是魏國公府的晉陽長公主再不喜歡蕭雲慕,這門親事都是板上釘釘的。
連晉陽長公主都不能違背太后的懿旨,蕭老太公出爾反爾,豈不是陷整座將軍府不義!
蕭雲慕怔住,嚇得不輕,頓時紅了眼眶。
她只是、只是不想——
“再有那日你在金台寺出盡風頭,你真以為盛景年是個傻子,看不出來你到底有幾斤幾兩嗎?你不出風頭的倒也罷了,出盡風頭,鬧得京城人盡皆知,街頭巷尾都在討論這事,你真以為——”
“什麼?”
鬧得滿城風雨了嗎?
面如死灰坐下,蕭雲慕腦袋裏亂糟糟的,只聽得見這句話,其餘的全然聽不進去。
這下是真的,沒有迴旋的餘地了。
盯着蕭雲慕,蕭靖安輕嘆一聲,“小公爺到底還是護着你,至少在你被冤枉時挺身而出,攔住事情發展,否則,我看你真是應該在祖宗牌位面前跪一跪!”
苦笑着看了一眼蕭靖安,蕭雲慕趴在桌上小聲嗚咽起來。
這門親事,真是要把她往火坑裏推。
“……你往日不是盼着早日定下成親的日子嗎?怎麼春日宴落了水,見着盛景年了反倒是一改心意,決意不嫁?”蕭靖安道:“在春日宴上,小公爺為難你了?”
“……不曾。”
“那小公爺在金台寺為難你了?”
“……也不曾。”
“那你在怕什麼?魏國公府只有小公爺這麼一個和咱們同輩的,並無兄弟姊妹,你嫁過去,也不用擔心妯娌關係,頂多是在長公主面前小心侍奉而已。”
什麼而已!
晉陽長公主什麼來頭和心計?那可是從宮裏出來的人,多的是法子讓人生不如死,還有冤無處可說。
再加上一個心機深不可測又狠戾的盛景年,她還有命可活嗎?
她可不想做書里那個被休回家裏瘋瘋癲癲還吃了不少苦頭的棄婦,必須要開端時斬斷一切可能。
“少爺,陸家大公子來了。”
“知柏?”
“這兩日忙得不見你人影,可算是見着你人了。”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蕭雲慕聽着聲音就知道來人肯定是和蕭靖安關係非同一般,至少,比和盛景年要親近。
正想着是誰,便見蕭靖安站起來,吩咐旁邊的丫鬟,“去準備熱茶。”
“……少爺,院子裏只有涼的。”
“燒熱水。”
瞪一眼蕭雲慕,蕭靖安皺了一下眉,“少放一些水,水開得快些。”
“是。”
不喜歡喝熱水也是她的錯嗎?蕭雲慕覺得,蕭靖安不是之前在她落水后看望她的暖心大哥了,這個陸知柏,居然比她在蕭靖安心裏還重要。
長亭侯府的病秧子。
“你何必要讓丫鬟去燒熱水,我病好多了。”
“正是因為你病好多了,才不能在這時候喝涼的,免得再病倒了。”蕭靖安迎着陸知柏坐下,“小九這丫頭越來越不懂事,一個姑娘,連熱水都不愛喝,日後身子糟糕了才知道利害。”
“大哥……”
無奈的喊了一聲蕭靖安,“我只是平日裏喜歡喝涼的,再說,天真熱,解暑。”
陸知柏朝蕭雲慕點了一下頭,“九妹妹看上去,比前陣子要瘦了些,是落了水后還沒病癒嗎?”
聞言蕭雲慕愣住,看着陸知柏。
溫文爾雅四個字放在陸知柏身上,大概最是契合。
不止是書生氣的溫文爾雅,而是與生俱來的貴氣。
長亭侯府和安榮侯府唯一不一樣的便是,長亭侯府算得上宗室,只是可惜盛極必衰,到了陸知柏這一輩,在京城裏的宗室貴族裏,已經算不得受寵。
好在爵位世襲,陸知柏繼承了爵位,能享衣食無憂。
朝着陸知柏笑了下,蕭雲慕起身,“大哥和陸家大哥哥說話,我便不在旁邊待着了,免得一會兒大哥嫌我礙眼。”
“坐下。”
“……大哥,我——”
蕭靖安看向蕭雲慕,“上回和你說的話,你全當耳旁風了?”
“啊?”
說了什麼?她怎麼不記得了。
見蕭雲慕一臉迷茫的樣子,蕭靖安又氣又覺得好笑,“上回知柏來的時候,帶了一幅畫,你不是要學畫嗎?誰知道拜了個好師父,自己倒是先不做徒弟了,才學了個開頭就嫌悶,見着知柏就躲。”
聽蕭靖安一說,蕭雲慕才想起來這回事。
悻悻坐下,蕭雲慕摸了摸鼻尖。
“咳,我都說了,我資質愚鈍,學不好,倒是——”
“來將軍府的路上,聽到不少九妹妹前兩日在金台寺的一番言論,讓小偷百口莫辯,怎麼能是資質愚鈍,多下些功夫,憑你的聰明,想學什麼學不會。”陸知柏笑起來,“還是你怕我,不願意見着我才不學了?”
太過溫暖的笑讓蕭雲慕說不出拒絕的話。
學畫?
算了算了,學還不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