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拆遷
“買房不是要錢嗎,這是錢啊!”
“這帆布袋裏是錢?”那男青年問。
“對啊,不是錢,還是煤啊,他拎着袋煤來買你們的樓房,你們賣嗎?”楊樹林尖着嗓子說。
那男青年這才相信袋裏真是錢了,於是和那女售樓小姐一道,一邊拉開一扇門,恭恭敬敬地讓苟石柱進了屋。
苟石柱拎着帆布袋子走到那交錢的寫字枱前,對寫字枱后一位四十來歲看着好似會計的女人說:“您是收房款的吧?”
“對,買房的錢交我這。”苟石柱個子高,一手拎布袋底,一手抓袋口,把布袋提起一倒,噗噗一捆捆票子滾落在寫字枱上,末了,還有一捆掉在地上。
那座在寫字枱后的女人忙彎腰拾起,放到寫字枱上。“你這是多少錢啊?”那好像會計的女人問。
“二十萬吧。”苟石柱說。
“你交多少萬?”那女人問。
“好像是十六萬。”苟石柱答。
“多的,你先裝你袋子裏。”那女人又說。
苟石柱便揀出四捆放回袋中。那女人搬來點鈔機,一疊疊地驗鈔,可是,這錢雖然都是一百一張的整票,但全黑乎乎的,好像從埋着的煤沫里刨出來的一樣,票子點了半天才點完,那女人白凈的手,左右手十個指頭都已染黑,再看剛才放錢的地方,桌面上還有些許細小的煤渣。
“你們是開煤窯的呀,怎麼錢上這麼多煤沫?”那女人有些哭笑不得地問。
“就是開煤窯的,錢黑點,怎麼,不是錢啊?”楊樹林尖着嗓子開起了玩笑。
“是錢,我們還希望淘寶網女裝天貓淘寶商城淘寶網女裝冬裝外套www.taobar8.com你們天天來這裏送帶煤沫的錢呢。”那賣樓男子說。
。。。。。。
“你們不是北京的,是外地的?”被叫來的售樓經歷問苟石柱和楊樹林。
“我們原來是北京的,後來插隊去了山西,沒辦回來。”楊樹林解釋。
“我們這蓋的樓房,原則上是賣給北京戶口的人,你們這種情況,我和上面商量一下,你們等等。小王,給客人倒杯飲料。”那位四十來歲的售樓經理,用手捋了捋自己油光黑亮的大分頭,坐着電梯上樓去了。
“得,柱子,又出岔子了,這樓沒準還不賣咱這戶口不在北京的。”楊樹林抱怨說。
“人家經理說商量一下嗎,我看,他是想賣咱,越是說不想賣的,越是想賣。”苟石柱一副老於世故,胸有成竹的樣子。
“你們售樓處以前賣過外地人樓房嗎?”楊樹林轉頭問那個售樓小姐。
“我剛來這裏兩個月,還沒看見外地人來我們這裏買房。”那女青年說。
“你們二位別著急,原則上我們的樓房是不允許賣給沒有北京戶口的人,但是,已經有人用自己的北京戶口替外地親戚買房,也有個別有困難的外地人在北京買到房了,你們二位原來是北京人,估計,也會賣給你們的。”那售樓男青年安慰他們說。
過了十來分鐘,那售樓經理從樓上下來了,他坐到苟石柱和楊樹林對面說:“我和領導商量了一下,覺得你們情況特殊,雖然沒有北京戶口,但你們是北京的知青,還算北京人,樓房我們決定賣給你們,但是價錢要比賣給北京戶口的高一些。”他邊說,邊觀察苟石柱和楊樹林的反應。
“這。。。。。。”楊樹林遲疑地望望苟石柱。苟石柱點了下頭,楊樹林問:“高多少?”
“高的不多,一米多二百。”
楊樹林又看了一下苟石柱,苟石柱又點了下頭。“你們夠黑的,就因為我們沒北京戶口,一米就加了二百。”
“嗨,我們也有我們的難處。”那位經理嘆了口氣說。
“行,那就這樣吧,一千元一米。”楊樹林好像下了決心似地說。
楊樹林和苟石柱買的樓房是一座樓,同一個門洞三層的兩套房。他們先看了看第一套,潔白的牆壁,平整的水泥地面,明亮的窗戶,和大而寬敞的陽台,以及貼着瓷磚的廁所和廚房。苟石柱和楊樹林幾乎都沒說什麼話,只是這摸摸,那看看,像參觀一間皇宮一樣,把每一個角落都看了個仔細。
苟石柱靠開煤窯賺了些錢,在二妞的村裏有自己翻蓋的五間高高大大的平房,還裝着土暖氣,在忻縣縣城也買有一套三居室樓房,不光裝修漂亮,還鋪着木地板,房子對他來說,不是什麼奢侈品了,只是一個遮風避雨供家人生活的處所,但那兩處房子,都在陝西,而這處樓房,卻是在北京,是他出生長大的地方,是他小時候和幾個哥哥擠在一個平房的屋裏睡覺的地方。
在這座城市裏,他從沒住過寬裕些的屋子,更別說樓房了,如今,他有了自己的樓房,就是在北京,雖然離市中心遠些,但這仍屬於北京,他要把孩子接到這裏,讓他們在北京讀書,生活。
楊樹林看着這整潔明亮的屋子,眼中幾乎流出淚,他以為,自家的房子由於母親的離開,在北京被房管局收回后,自己在北京再也沒有住處了,自己永遠是一個漂泊在外的遊子,子孫也將永遠在外,回不了北京,可是,今天他在北京有了自己的房,而且還是樓房,今後,自己在北京也是個有家的人了,自己也能重回故地,孩子以後也能在北京生活了。
。。。。。。
趙亮和歐陽秋成立建築公司一年多,攬了幾個工程,但都不是什麼大工程,所以也沒有掙太多的錢,歐陽秋通過以前建築公司哥兒們的關係,終於攬下一個蓋六層樓的工程,工程到手后,哥倆喜笑顏開,準備挽起袖子大幹。
正在他們準備就緒時,甲方卻把蓋樓的工期一拖再拖,歐陽秋去問,甲方說,有戶搬遷戶不搬走,工地騰不出地方,所以無法開工。
“就一戶釘子戶還不容易,來,把這事交給哥們,哥們替你解決。”趙亮主動請纓,一口承攬下來。
趙亮想:釘子戶不搬,無非就是嫌給他搬遷的房少,自己用這如簧之舌,肯定能說動他的。
他了解了一下,這釘子戶,只是一間平房,面積十八米,給他們一個兩居室五十多米了,他們還嫌小,不搬。自己到他們那看看,先是給他們一個兩居室,實在不行,和甲方說說,再給他們添一個一居室,兩居加一居,他們總會搬的,比甲方楞耗着不開工強吧。
想的容易,估計做起來也不會太難,趙亮便走向那戶釘子戶。
一個老頭一個老太太,養活三個四十歲的傻兒子,他家只有一間平房,還有一間違規建的消防,六七米大,在那平房對面,那六七米的小房沒有房本,破磚壘的,上面用破棍子破樹枝搭上頂子,上面蓋着爛氈和破塑料布。
棚子很矮,一米七的個頭進屋都要低頭躬身,不然的話,一抬頭,一直身,頭肯定碰上房頂架的破樹榦或者破棍子,把頭皮劃破。那間平房讓三個傻兒子霸佔了,這個爛窩棚老兩口在裏面居住。
趙亮一進他那屋,那七十來歲白頭髮的老頭便問:“你是拆遷辦的吧?”
“是啊。”趙亮答。
“我們家不給個五六套房,我們不搬!”那老頭口氣很堅決。
“對,不搬!”那老太太還是個駝背,背着個大羅鍋子附和說。
“你要五六套房,得說說理由吧?”趙亮問。
“理由里,我那兒子都大了,一個得娶一個媳婦,取一個媳婦就得一套房住吧,這就得三套。另外,我們兩口也得一人一套啊?”老頭說。
“你們倆為什麼一人一套,夫妻倆住一套不就行了?”
“我們倆都離婚了,離婚了不能再住一塊了,再住一塊就違反法律了,所以我們老兩口一人得一套。”老頭繼續說。
“你們哪時離婚的?”趙亮問。
“上個月,人家說離婚能多分一套房,我們就離了。”那個駝背老女人說。
“可是你們在這棚子裏還是住一塊啊?”趙亮說。
“我得糾正一下,我們這不是棚子,是房子,棚子拆遷不給房,房子拆遷才給房呢,我們兩口雖然住一塊,但是我們中間隔着一條皮帶,他不到我這邊,我也不到他那邊。所以,拆遷得給我們倆人一人一套。”那老女人也挺會說。
“給你們倆人一套樓房,你們可以一人睡一屋啊?”趙亮說。
“一人睡一個屋,如果我跌倒了,誰扶我啊?”那老女人又說。
“那你們還是要住一屋呀,住一屋就行了,還要什麼兩套房呀?”
“我們住一屋,住樓房,兩人中間床上也放一皮帶,他在那邊我在這邊,誰也不到他那邊去。”老女人一邊打手勢一邊說。
趙亮見和這老頭老太太說不清楚,便到那間他們兒子住的房間。“你們哥仨住這屋啊?”趙亮進屋見三個光着膀子三四十歲的男人正在啃西瓜,便問。
“你是幹什麼的?”其中略高的那個男人問。
“我是拆遷辦的。”趙亮答。
“你是拆遷辦的,給我們房吧,我爸說,拆遷辦的來,要對他們客氣,友好,我哥仨正吃西瓜,你要早說來,我們給你留一塊,可惜,都快吃沒了,這還有點西瓜皮,我不啃了,讓你啃。”那個略矮些的漢子舉着塊已啃光瓜瓤,只掛着點點紅色的綠色瓜皮,來到趙亮面前,連聲說:“你啃你啃!”一雙黑乎乎滴着西瓜汁液的手在趙亮嘴邊晃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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