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六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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驀地想起當初父王決定將趙渭、趙淙送去汾陽公主府受教，釋放出「隨時可以將趙澈放棄」的訊號時，迷惘、失落、苦悶、彷徨，卻不能在人前流露分毫，只能在心中獨自飲痛。

可在萬卷樓上，有個姑娘用細瘦且略微粗糙的指尖，筆劃在掌心寫下「千磨萬擊還堅勁，吹盡黃沙始余君」。

那時才墜馬過不久，腦中淤血嚴重到眼前始終片漆黑。

可當握掌成拳，將那兩句七言捏進心裏，看到了光。

就如此刻，柔暖和煦，卻堅定璀璨。

直以為，自己將身旁這隻弱可憐無助的慫兔子護在身。可事實上，在每次虎落平陽之際，這隻慫兔兒都會出人意料地衝過來，用雖微弱但茸暖溫度煨着的心。

「看來，明正書院教的東西確實很多。」趙澈嗓音微喑，沙沙的，藏了笑。

並未睜眼，只略仰了頭，任眸底瀲灧化作涓涓暖流，徐緩而溫柔地注入的心湖，盪起圈又圈悸動的漣漪。

徐靜書從含光院出來時已經很晚，可含光院外卻熱鬧得不得了，將嚇了好大跳。

徐蟬、孟貞。二姑娘趙蕎、三公子趙渭、四公子趙淙、五姑娘趙蕊，全都到了個齊整。

見徐靜書出來，大家近乎擁而上，將團團圍住。

「表姐，你怎讓大哥同意見你的？」趙蕊崇敬又羨慕地仰頭看着，忍不住扁了扁嘴。

徐靜書趕忙取出那枚佩玉：「我有這個，當年表哥忘了問我要回去。」

「你可真行！」趙蕎開懷，親昵地捏着拳頭在肩頭碾了幾轉。

「阿蕎你先別話！」孟貞按住女兒，滿眼希冀地望着徐靜書，「靜書，見着大公子了嗎？可還好？了嗎？」

徐靜書按照趙澈的叮囑，擠出憂心忡忡的苦笑：「表哥讓轉告家裏人，切都好。請姑母與貞姨不必擔心。就了這兩句，之就再不肯講話了。」

有時候多錯多，容易露出馬腳。這般聽起來明顯自相矛盾的話，比直接描述如何落寞苦楚更能刺痛人心。

徐蟬眼圈再度紅，咬緊牙關沉吟半晌，轉臉將目光投向孟貞。

孟貞與神情類似，二人對視片刻，輕輕向對方頷首，似下了極大決心。

「靜書，勞煩你明日再進含光院趟，幫姑母傳句話給你表哥，」徐蟬眼中有淚滑落，卻沒有擦拭，只略抬了下巴，定定看着前方緊閉的院門，「這次，的娘親會全力護。」

「娘親」這稱謂，甚少在信王府這樣的門第出現。

不像「母親」那樣莊嚴鄭重，更不像「母妃殿下」那般雍容高華。它樸實無華，市井俗氣，卻意味着種更為本能的血脈依存。

此刻出這句話的，不「信王府大公子趙澈的母妃」，而「趙澈的娘親」。

趙澈的娘親，終下定了決心拋開長達十幾年的顧慮與束縛，像天底下每個護犢的凶女人樣，毫不講理地去為的兒子爭取到底。

旁的孟貞以絹拭淚，對徐靜書笑道：「你也替貞姨轉達句，有兩個娘親。無論的眼睛還能不能好，都絕不會再任人欺。該的東西，兩個娘親替拿回來！叫打起精神，路還長！」

在場這些個孩子全都傻眼了。從未見過這樣的母妃殿下與側妃。

誰也沒料到，這兩個柔善可欺、幾乎被困頓半生的女人，有朝日竟能爆發出如此驚人的氣勢。

翌日天不亮，信王趙誠銳、信王妃徐蟬與信王側妃三人俱着盛裝，同進內城面聖。

晨曦微露之際，徐靜書再進含光院時，趙澈正在側院校場內練劍。

雖雙目失明兩年多，但直沒有徹底荒廢，每日的晨練照舊風雨無阻。

今日眼上也沒有蒙葯布，雖目力仍舊不大准，但招式全憑身體的記憶，力度走向分毫不亂。

少年郎容貌俊美、身形頎長，武服束出勁瘦腰身，柄長劍霜華凜凜，在春日晨光里揮出潛龍騰淵之勢。

徐靜書站在校場旁側迴廊下，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隨着的身移影動。

正當此時，正當此景，颯颯的英姿天地之間最耀眼的亮色。

少女徐靜書心中第個羞澀悸動的秘密。

當的身影入了赧然的夢境，便成了心中最好最好的那個人。

「大早就跑來守着我賣獃？」

噙笑的沉嗓忽地近在咫尺，伴着股炙烈熱氣趨近，燙紅了徐靜書怔忪的臉頰。

回神，正巧看見趙澈將擦了額汗的巾子遞迴給身旁的平勝，眼中含笑地「望過來」。

隱約間似乎有股與姑娘家全然不同的野烈氣息撲過來，拂過的鼻端，落在的襟前，霸蠻蠻籠罩了的周身。

胸臆間盪起意涵不明的陌生漣漪，這叫徐靜書臉上幾乎要燒起大火。

趕忙退兩步，垂着大紅臉，訥訥轉述了昨夜出了含光院的種種。

包括徐蟬與孟貞讓帶給的話。

平勝在引路，趙澈則路專心聽着徐靜書的話，時不時對答幾句，慢慢往前院書房去。

進了前院拱門，徐靜書面上紅暈稍退，卻暫時沒有勇氣待在近旁，便託辭今日得空，想做湯圓吃。

趙澈倒不疑有它，縱容地點點頭隨去折騰，自己去沐浴更衣到書房落座，照例讓平勝拿了書冊念給聽。

半個時辰，聽徐靜書的湯圓做好了，平勝便領了往膳廳去。

膳廳內，趙澈與徐靜書對桌而坐，各自面前擺了碗熱騰騰的湯圓。

「請再遍，」趙澈雙手放在膝上，如臨大敵般坐得挺拔端肅，「這湯圓，餡兒？」

「早上廚房新煉了豬油，我就剁了些油渣做餡兒……」

這鬼餡兒？！趙澈強忍着沒將嫌棄的話咆哮出口，艱難咽了咽口水，眉頭緊得能夾死蒼蠅：「這算，肉餡兒……湯圓？」

堂堂信王府大公子趙澈，長到快十七歲，就從來沒吃過「油渣」這種玩意兒。府中煉豬油，油渣都直接扔進泔水桶的！

「加了花生碎、細砂糖和白芝麻跟油渣拌在起，」徐靜書覷了眼，聲嘟囔，「很好吃的，你嘗口就知道了。」

如此詭異的湯圓餡兒配方實在讓趙澈有點下不去口，可又不忍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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