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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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的事誰知道呢？聽前朝時日子也好過了許久的，」念荷沒讀過書，很多事都聽來的，「來大人物總做錯事，世道就亂得沒活路。新朝的大人物也不知能好多久。」

徐靜書柔柔彎了眼睛：「這話只能咱倆悄悄，對旁人可不能講，要給府里惹大禍的。」

「哎！我只在咱這院裏講講。」念荷猛點頭。

「如今朝廷還記着前朝的教訓，很多人都在盡心儘力，總會好的，」這半年所學所感頗多，徐靜書對新朝還很有信心的，「你瞧，御史台監督百官言行，連皇帝陛下做得不對都要認錯認罰，許多事都在慢慢好起來，往會更好。」

這半年御史台在坊間的名聲可響亮得緊。皇帝、丞相、柱國大將軍那都彈劾過的，只要朝中有誰做得不對御史台就敢彈劾，根本不管多大人物。那膽氣，比戍邊將士都不遜色。

念荷深以為然：「倒也。不過，御史台怎連皇帝陛下都不怕呢？」

「或許也怕的吧。‘天子怒，伏屍百萬’，世間能有幾人真不怕？」徐靜書看着火盆里跳躍的火光，眸底亮起敬佩與憧憬，「只，‘亦余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

為了守護並達成心中關清明治世的美好願景，總有頭鐵的人會前赴繼，堅持去問對錯。

雖心有所懼，為著職責與使命仍慷慨以赴，不惜以己之身去維護能讓大多數人活得好些的規矩方圓。徐靜書覺得，這不遜馬革裹屍的鐵血之勇。

烤着火與念荷了半天的話，午飯徐靜書心中鬆了許多，總算能定神看書。

申時，趙澈回府，派人將喚到含光院去，兩人單獨在書房話。

「你腕上的傷，如今可還有明顯印記？」若非形勢不妙，趙澈也不忍心這樣直接觸及的隱秘心傷。

徐靜書不傻，聽這話就知那幾樁孩童失蹤案沖倖存葯童來的。臉色刷白，艱難出聲：「很淡了。」

腕上的傷當初被反覆取血造成的，照常理會落下顯眼疤痕。

好在到郡王府沒幾天，趙蕎親自到客廂給送衣服那回，嫌棄念荷給用的尋常傷葯不好聞，讓去涵雲殿取了「白玉生肌散」。那時傷口還未癒合，「白玉生肌散」用得正及時，如今雖還有印記，卻極淡。

「不有人……照着手腕有傷的孩子在找？」徐靜書忍住蜷成團的衝動，戰戰兢兢問道，「那幾個失蹤的孩子，……」

無論那幾個孩子當初和道受難的倖存同伴，還無辜遭災，都希望能平安。

可不知自己能做，此刻只想哭。

蒙住雙眼的趙澈看不見神情，卻聽得出語氣里的驚惶苦痛。

「昨夜皇城司在京郊破廟找到那幾個孩子，已將全送回家了，」輕嘆聲，「只賊人逃了，沒抓到。」

五個孩子右腕都有傷痕，這個共同特徵的指向實在太明顯。好在全都不倖存葯童，腕上的傷各種不同原因無意間造成，並非對方要找的取血刀傷，這才被丟在京郊破廟，逃過劫。

倖存葯童的血能解百毒，又有那「服之可使人長生不老」的噱頭，半年前大理寺就料到這會引發居心叵測之人的覬覦，故從最初就嚴密封鎖關葯童的詳細信息，坊間大多數人對此事都雲裏霧裏的。

如今竟有人照着取血刀痕這準確線索在找年齡相當的孩子，這讓大理寺懷疑，當初為甘陵郡王府所驅使的幫凶方士中有漏網之魚。

聽那五個無辜的孩子已安全回家，徐靜書再忍不住，抬起手臂壓在眼睛上，低聲嗚咽着哭出怕之音。

「到底想做……」壓着悲切哭聲，無助哽咽，「長生不老假的，騙人的！我的血被怪葯養起來才能解毒，沒有直用那些怪葯，過幾年就會跟普通人樣，連解毒都做不到的……為……不放過我……」

人心貪婪，對某些心術不正者來，哪怕就站到面前將這話講得清清楚楚，也不會信。這就意味着，只要漏網之魚日沒有全數落網，包括徐靜書在內的倖存葯童就日不得徹底安寧。

獲救半年以來，這還徐靜書第次因那件事在人前哭訴出聲。越想越不甘，又越想越絕望，兩手無力撐在桌案邊沿，漸漸哭到腿發軟。

趙澈聽得不忍，摸索着起身繞過桌案，走到面前展臂環住，使沒有跌坐在地。

「從今日起，你繼續用‘白玉生肌散’裹傷，直到點痕迹都看不出為止，」趙澈的聲音溫和卻有力，「不必顧慮它需要花費多少。若花費銀錢能保你安全無虞，就不叫浪費，懂嗎？」

這姑娘怕自己多耗費府中錢糧，能儉省的地方絕不肯鋪張。以往照顧着這心思，看破不破由得去，如今事關命，就顧不得許多了。

「懂。」

徐靜書聽進了的話，心緒稍稍平復，這時才驚覺，有件事，它很不對。

燙着臉低頭看着勒在自己胸前的臂膀，哭腔猶存的軟嗓沁出些許尷尬與羞恥：「表哥，你的手，可能沒放對地方。」

入冬以來，除個子抽長外，徐靜書的身體上也開始出現某些「變化」。不過這變化比較「微」，有厚重冬衫遮蔽就不易被人察覺。

開春就算吃十二歲的飯，正個不尷不尬的年紀。在有些事上懵懵懂懂，隱約知道些，卻不知其所以然；隨着身體的變化，又不免生出些難以向人啟齒的困擾，開始察覺「姑娘和兒郎不大樣」。

在羞赧之下脫口指出表哥的手「放錯地方」，才發現這事破有多尷尬。

不單尷尬，趙澈更尷尬，面紅透骨地放開退了好幾步，慌亂中還撞上了桌角。

徐靜書急忙回身去扶，在站穩又立刻縮回手，像被火燙着似的。

「對、對不住，」向沉着的少年磕巴如牙牙學語，自己都不知在些，「要當心。」

「欸，好，」徐靜書局促囁嚅，「那我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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