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一章 加更
許楚到御書房的時候,正碰上劉德明從裏面出來。她不敢耽擱,趕忙上前拱手行禮道:“不知公公是否能通報一聲,下官要求見皇上。”
劉德明慈祥的看了她一眼,嘆口氣愁眉苦臉道:“許大人還是先回去吧,太後娘娘跟德妃娘娘先後過來了一趟,就為三皇子的事兒......三皇子雖然犯過錯,可也是太後娘娘心頭上的嫡親孫子......”
他的話沒說完,可許楚卻聽懂了,也就是說不僅僅是德妃以及諸多早已欲除蕭清朗而後快的人阻攔她驗屍,如今就連向來善待蕭清朗的太后都因三皇子的死對她與蕭清朗生了不滿。
“德妃因悲傷過度,幾番昏厥,如今更是不能受一點刺激,而皇上也已准了榮國侯夫人前來伴她。此時,實在不宜節外生枝......”
許楚臉色蒼白,卻固執的繼續拱手行禮道:“還勞煩公公通報一聲。”
劉德明見狀,不僅搖了搖頭,半似欣慰,半似無奈道:“許大人又是何必呢?”
許楚不動聲色,大概是之前當真有些失血過多,使得她嘴唇都有些發白。站立久了,就感到一陣陣暈眩襲來,讓她渾身冒出一層冷汗來。
然而,她依舊沒有退後一步,甚至眼底的堅定也不曾鬆散絲毫。
劉德明見她這般堅持,只能遲疑道:“那許大人稍等,咱家去試試......”
劉德明離開之後,許楚才收回緊握着的雙手,看着已經刺破手掌心的半月型傷口苦笑一聲。明明皮肉已經破損,偏生並未有血液滲出,看來她當真是要好生補一補了。
此時,御書房正位上的男人面色滿是陰霾,眼神冷凝似是啐了冰霜。顯然,他現在也陷入困頓之中,神色顯而易見的陰鬱,一雙劍眉緊緊皺起,眸光暗沉像是沉思着什麼。
劉德明小心走到御案之前,躬身說道:“皇上,大理寺丞許楚求見。”
皇帝聞言,眼眸越發暗沉了。就在劉德明屏住呼吸,任由冷汗滾下的時候,才聽見他開口說道:“不見!”
劉德明在他身邊跟隨多年,自然知道此時皇上的神情,已經彰顯着極大的惱怒了。帝王威嚴,不動聲色,縱然全無震怒模樣,也能讓人感到森然寒意。
所以,他再不敢多言,躬身退了出去。
“許大人,還請回吧。”
許楚眸光倏然一緊,聲線都帶了些許嘶啞道:“皇上的意思......”
就在她還欲要詢問的時候,就見樓安疾步而來,神情慎重甚至夾雜了濃濃的驚慌。
他見到許楚的時候,腳步微停,可最終也只是遲疑一下,並未阻擋他接下來的動作。
“公公,勞煩稟報皇上,說樓安求見。”
樓安雖然對三法司跟蕭清朗也十分忠心,可歸根到底他最忠於的人是皇帝。而此事涉及到蕭清朗跟三皇子,所以就算他信任許楚,也覺得許楚能為蕭清朗洗清冤屈,可但凡案子有進展,他最先要稟報的依舊是皇帝。
這就是皇帝設置內廷的原有,三法司可由蕭清朗掌權,可內廷卻能直接越過三法司所有的辦案流程直接將案情面呈皇帝。
許楚眼神微微恍了一下,可也只是瞬間也就恢復了往常的平靜。因為她心裏清楚,樓安忽然到此,必然是這個案子出現了意料之外的發展。
她心裏快速的考量着所有的可能,直到樓安被准許進入御書房,她也不能將頭緒捋出。
御書房內,樓安小心的將手中的認罪書遞上,說道:“皇上,嚴如名已經招認,其實他一直不能人道,所以會在柳芸身上留下許多虐打痕迹。而此番他同三皇子一同入京,也只是想接着三皇子的名頭,請太醫給他診治身體。不過他沒想到,在路上的時候,柳芸就幾番接近三皇子,甚至與三皇子堂而皇之的有了首尾。”
皇帝眼神瞬間冷冽,微微頷首卻並不置一詞。想來,身為他的兒子,他雖然失望,可人死罪滅,就算再有天大的錯處,也不能遮掩自家兒子被害的事實。
“可柳芸那裏卻一口咬定,是王爺侮辱了她。她說當時她正在換衣服,卻碰上撞入她房間的王爺,而後王爺因醉酒強迫與她......而且當時王爺還曾許諾她,只要她與他交好,就許她側妃之位。當時她驚恐萬分,最終不知為何昏厥過去,待到醒來后就渾身赤裸,而且被人姦汙了。”樓安皺眉,顯然對這番說法是嗤之以鼻的。
皇帝屈指敲了敲身前的案桌,冷笑一聲道:“還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啊。”
然而還沒等皇帝的冷嘲落下,樓安就又開口了,而開口所說的話,卻讓皇帝臉色一沉。
“皇上,奴才也不信她的言辭,可是......”說到這裏,樓安不禁閉了閉眼吞了口吐沫艱難說道,“可是王爺剛剛認罪了,無論是三皇子之死,還是姦汙柳芸之事,王爺供認不諱。”
他說完,就垂着頭遞上了蕭清朗簽字畫押過的供詞。
皇帝看着眼前的供詞,愣了片刻,而後薄唇緊抿,目光也隨着他翻看供詞的動作而冰冷徹骨。
“昨日出事以後,誰見過靖安王?”皇帝半眯着眼,神情意味不明卻十分篤定。
樓安看着面色淡淡,卻渾身威壓的皇帝,仔細回想一會兒說道:“昨日,除去許大人跟文書之外,就是看管王爺的禁衛軍跟為王爺送飯食的一名宮人去過暖閣。而今日,王爺在進入內廷的路上,倒是碰上了太後娘娘身邊為王爺送飯的宋嬤嬤......”
皇帝緩緩點頭,隨意掃過桌上的供詞,片刻后冷冷道:“讓人帶靖安王過來!”
樓安聞言,趕忙行禮退下。
他行色匆匆,甚至沒有給許楚一個暗示。使得許楚心頭越發緊張,就連手臂上的疼痛也感受不到半分了。
她看了一眼緊閉着朱紅雕花門的御書房,最終咬牙看了一眼樓安消失的地方欲要追上去。
不過還沒等他到內廷呢,就見樓安已經帶着兩名黑甲侍衛看管着蕭清朗往御書房這邊過來。
許楚停下腳步,藏在衣袖中的手不禁握緊。她上前一步擋在幾人跟前,目光擔憂的看向蕭清朗,問道:“大人,出什麼事了?”
此時的蕭清朗,依舊如往日那般矜貴淡然,只是看向許楚的目光卻多了幾分無奈跟疏離。
許楚心頭陣痛,又如何想不明白他是要跟她劃出界限了。而界限之內,他獨自承擔,界限之外便是他給她留的後路。
樓安搖了搖頭,悄然向後看了一眼,見兩名黑甲軍並未有異樣神情,才低聲快速說道:“王爺認罪了,皇上要見王爺。”
許楚猛然咬牙,不可置信的看向蕭清朗,可她對上的唯有蕭清朗那雙深邃無光的眸子,這讓她的心一沉再沉。他竟然,竟然毫無辯解的意思,甚至沒有給她一個屬於她的溫和目光。
她眉頭越皺越近,心裏突突的猛跳着,可對峙到最後,她都沒能從蕭清朗素來溫柔繾綣的眸子裏看到任何情緒。最終,她只能深吸一口氣,緩緩讓開了路。
只是,在蕭清朗被帶走的同時,她也緊緊跟了上去。意圖顯而易見,她要再次去求見皇上。
剛到御書房門前的時候,蕭清朗忽然停下步子,意味不明的看了許楚一眼,眼中光亮明明暗暗最後歸於沉寂。他嘴角微動,勾起了一抹淺淡的笑意來,這也是今日二人見面之後他唯一展露心緒的片刻。
許楚愣了一下,就在恍惚之間,眼中就只剩下他與兩個黑甲侍衛跟樓安的背影了。接着,便是厚重的雕花木門關閉,隔斷彼此交錯的光線的場景。
這個場景,經年之後許楚也不曾忘記,那種感覺就好似像生了根一般扎在她心頭,致死不敢觸碰。
御書房之中,蕭清朗冷眸低頭,並不言語。倒是一直面色冷寂的皇帝,此時耐不住性子,直接將那供詞丟在了蕭清朗頭上,咬牙切齒道:“這就是你給朕的結果?”
蕭清朗跪地行禮,抬頭對皇帝對視說道:“皇上,臣弟認罪。無論是桓榮之事,還是柳芸之事,皆由臣弟而起,就該由臣弟而終。只是萬望皇上莫要牽連無辜,此後幫我護小楚離開京城......”
皇帝恨鐵不成鋼的瞪了他半晌,冷哼一聲說道:“自己的女人,自己不護着,讓朕給護着,天下可沒這個道理......”
他還欲要斥責什麼,卻聽到蕭清朗冷淡到毫無起伏的聲音再次響起,“皇上之前命臣弟查密道一事,臣弟有所推斷,然真相駭然,涉及到三代帝王甚至皇家血脈,說到底這個陰謀必然會危急大周社稷。”他頓了頓,才苦笑的攤了攤手,“本來臣弟想要秉公稟報,只是還未來得及告知皇上所查到的真相,就先被人設局了。”
他說到這裏的時候,嘆息一聲,“所以,讓臣弟再不能查案,那個陰謀之下的辛密,也就不能重見天日了。”
他唯一擔心的,則是同他一起查案,知道詳細內情甚至手握着所有證據的許楚。那人將他困住,想來也不會輕易放過小楚。所以,他才要皇帝保許楚安穩。
這是交易,也是懇求。
他用自己的性命捂住真相,也換的皇帝對許楚的仁慈跟看護。
蕭清朗見皇帝久久不語,只能繼續說道:“皇上以為,這宮裏能有幾人有此手段?”
他說完,就閉了閉眼,語氣略帶疲憊道,“無論真相如何,皇家總歸是丟了臉面。可是臣弟思來想去,覺得此案就此結束,再不牽扯旁人為好。”
這也是他為何欲要讓許楚離開的原因,倘若真是他猜測的那樣,那麼就算查清他是蒙冤的,那皇上也難以決斷。倘若決斷,稍有不好,怕是就會引起震蕩。
皇帝神情一頓,旋即默然下來。這件事情,的確處處透着詭異,可也不難看出這裏面有宮裏高位的手筆。不是他的話,那數來數去,能做到這一步的,也就那麼兩人。而那二人,是絕不會害他的......
就在皇帝沉默之時,蕭清朗已經起身將供詞撿起,然後放置到御案之上。
“皇上,三法司會將幕後之人揪出,然後尋個近日裏發生的案子讓其伏法,使得大周再無威脅。而臣弟此時認罪,錦州城至京城與皇宮密道之下的陰謀,也將就此終結,世人再不會知道內情跟其中的陰謀。”
皇帝見他一副油鹽不進欲要身死正道的模樣,心裏又是惱火又是無奈。實際上,話說道這裏,他又怎能聽不懂蕭清朗話里的深意。
他能坐穩皇位,靠的可不僅僅是運氣。尤其當初在董家一案的時候,蕭清朗已經提醒過他,當初先帝所做的種種,或許根本就沒有看重他的意思。
“樓安,將人帶回去。”頓了頓,他又敲了敲手底下的供詞吩咐道,“另外,將這份供詞交給門外的許大人......”
蕭清朗聞言,豁然抬頭蹙眉道:“皇上!”
然而,皇帝卻並不看他,直接擺手示意黑甲侍衛將人帶走免得再讓他頭疼。
待到蕭清朗離開之後,劉德明才上前說道:“皇上,許大人已經在門外跪了許久了。剛剛奴才進來的時候,見許大人胳膊上的傷口好似崩裂了,已經將官服染濕了。”
御書房裏久久無聲,而那寂靜的氣氛讓劉德明的臉上也快速褪去了血色。其實他知道,他是報了私心的,如此傳話是為許楚更是為蕭清朗。
良久之後,皇帝才眯眼說道:“讓趙太醫來處理,另外......責令內廷不論生死查清刺客的來歷。”
“讓許大人進來。”
大抵蕭清朗沒想到那人會在宮中堂而皇之的對許楚下手,若是知道了許楚已經陷入險境,怕也不會那般淡定認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