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五章

第四百三十五章

蕭清朗見四下並未有關注,這才低聲在許楚耳邊問道:“有何發現?”

許楚蹙眉,與他無聲的對視一眼后,才點頭小聲說道:“我懷疑,這個肅王是假的。”

蕭清朗聞言,似是毫不意外,他只挑眉問道:“理由呢?”

許楚看他的模樣,就知道大抵他也是察覺到了不妥的,所以緊繃著的心緒也微微放緩了一些。

她說道:“正常情況下,人對過去自己經歷的瑣碎事情的時間線都是模糊的,而且對於回憶中的細節的記憶也不可能清晰到連衣服因何破損都那般清晰。若是能準確的回憶起所有的時間點跟細節,那必然都是編造的,所以今日他所講述的許多話,定然是在入宮之前已經演練過許多次的。”

以至於,所有的話都完美無缺毫無破綻,讓人乍然一聽竟然聽不出任何差錯。可就是因為太過完美了,才會越發的不合常理。

就好比,一個人不可能在回憶自己兒時的某件事時候,依然記得當時自己穿着打扮。更何況,肅王說的是旁人的事情,而且還是幾十年前的事情......

這個理論,在偵查學上十分常見,也正是如此許楚第一時間就有了猜測。此人,只怕也就是個傀儡罷了。

那人竟然能放着好端端肅王不做,而隱於暗處。這似乎與他的性情,頗有差別。

蕭清朗見許楚神色凝重,於是正色道:“縱然他並為在肅王府享受榮華富貴,可在暗處他卻險些動搖大周朝廷的安穩。小楚覺得,依着他自大自負的性情,與單純享受相比,這樣是否足以讓他感到快感?”

許楚聽他這麼一說,瞬間就瞭然了。若是這樣,那其實也附和那人的性子了,更何況他若繼承肅王之位,那無詔不得回京甚至不能隨意離開封地,這樣的情況下縱然是有榮華可享,也只是籠中之鳥。而那人想做的,卻是隨心所欲的掌權者......

蘭芝殿內,此時香氣氤氳,眾人一入其中,就感到裊裊暖意撲面而來,讓人忍不住愜意的喟嘆起來。

皇家宴席,縱然只是個接風宴,也多半是鶯歌燕舞。歌台舞榭,身着綵衣的舞姬輕歌曼舞,金碧輝煌的芝蘭殿內,燈火通明,美酒佳人,鼓樂聲響,加上太后與皇上此時心情頗好,接連賞了許多歌姬舞姬,使得店內眾人的興緻也漸漸高漲起來。

就連蕭清朗這般自持沉穩,素來不喜杯中之物的人,也被太后與皇上等人勸說著喝了幾杯御酒。而許楚那廂,也被皇后勸說著,嘗了嘗北疆進貢的葡萄酒。

熱鬧之中,唯有太后與宋嬤嬤神色複雜。也不知過了多久,太后看着手中已經空了的杯子,輕嘆一聲,向後瞥了一眼宋嬤嬤暗暗點頭。

宋嬤嬤見狀,微微點頭,旋即悄然退下。

皇上顯然注意到了這個,抬手為太后夾了一箸玉蘭菜,低聲問道:“母后臉色有些不好,可是身體不適?”

太后展眉搖頭道:“只是人老了,感覺有些疲憊罷了,不礙事的。”頓了頓,她又說道,“玄之今夜喝了不少,皇帝莫要過分了,當心他醉了明日再難受。他不可若你與老二,如今雖有了可心的人,可是畢竟還未曾成婚,身邊沒有人照顧呢。”

皇帝啞然一瞬,輕笑道:“就知道母后最心疼老三了,相比宋嬤嬤已經去吩咐人準備了醒酒湯了吧。”

太后見他那模樣,不由嘆息一聲說道:“你有皇后心疼,還不許老三有母后心疼了?”

二人又說了幾句,就見宋嬤嬤悄然歸來。不過片刻,一名身着綠色宮裝的宮婢也端着木盤自屏風之後而來。她將手中的醒酒湯送至蕭清朗跟前,低聲道:“王爺,這是太後娘娘特地吩咐的醒酒湯。”

蕭清朗抬頭恰碰上太后對他頷首,另一邊皇帝也對他挑眉,示意一般的舉了舉自己手中也已經被換做醒酒湯的茶盞。

見到這般情形,蕭清朗一直謹慎的心弦也鬆了下來,他微微勾唇將白瓷盞取過,稍稍摩挲之後,手指一頓旋即將醒酒湯一飲而下。

殿內的歌舞已經換了許多回,此時清脆如玉珠的琵琶曲聲落,店內忽而就暗了下來。接着,就見殿外緩緩步入兩排身着蓮色衣物的舞姬,舞姬手持蓮花琉璃燈,忽明忽暗倒是憑添了幾分仙氣跟溫婉神秘的氣氛。

蕭清朗輕輕點着自己跟前的桌面,眯眼觀賞着賞心悅目的歌舞,看起來似是毫無醉意。

顯然,許楚也見到他這般冷靜自持的模樣,清楚他並未吃醉,這般心裏也稍微安穩了一些。

古人的宴席,尤其還是皇帝所辦的家宴,她是當真不知該如何應對,唯有硬着頭皮冷靜的看着罷了。若是前世的時候,她還能憑藉著未婚妻的身份為他擋酒,又或是勸說幾乎,奈何此時境地不同,身份不同,縱然她有心卻也不能僭越。畢竟,帝王賜酒,不是她能婉拒就婉拒的。

這大抵也是蕭清朗一貫不愛參加宮宴的緣由,因為無法拒絕,所以乾脆借查案之事而不出席,多少也能落得自在安靜。

就在宴席過半之時,忽然一陣乒呤乓啷的聲音響起,接着就是一陣抽氣聲跟一連串的告罪聲。

眾人抬頭,就見一名上菜的宮人正跪在蕭清朗跟前連連磕頭,而向來風光霽月素有玉面之姿的蕭清朗,此時衣袍之上滿是油漬,模樣頗為慘烈。不用想,定然是剛剛宮人失手,將菜肴撒在了蕭清朗身上。

蕭清朗意味不明的看了一眼磕頭求饒的宮人,靜默片刻后並未看地上的宮人,而是起身對上位太后與皇上拱手說道:“皇上,還請准許臣弟暫且離席去換洗一番。”

此事本來也不是他的錯,誰也沒想到宮人失手,所以皇帝自然沒有不悅的心思。若說有,也只是覺得那宮人該換個地方去了,畢竟能到蘭芝殿伺候的宮人,在一定程度上也代表了皇室的臉面,如今她在肅王跟前犯下這種失誤,合該受罰。

蘭芝殿一旁有偏殿,且兩邊偏殿都設有寢室,已備不時之需。一來偶有皇室宗親在宴席之上醉酒需要休憩,二來也是為了皇后召見官宦女眷敘話方便。

所以,就算去換洗,蕭清朗也無需去旁處。

太后見蕭清朗面色淡淡,不禁慾言又止,可最後卻在看到肅王投向他的忌憚視線之後,無奈的揮揮手說道:“宋嬤嬤,你且去尋一套玄之的常服來。”

宋嬤嬤躬身應是,而後匆忙離開。

太後宮中素有兩位王爺的常服,且此處距離太后宮裏最近,所以她這番吩咐也沒有引起旁人的什麼懷疑。

蕭清朗深切的看了許楚一眼,隱隱的似是要交代什麼,只是最後都隱與淡漠的眸色之下。

此時無需他多言,許楚都已經敏銳的察覺到,或許今日的宴席本就是個陰謀。只是到底是什麼陰謀,她未曾想明白,可是在看到蕭清朗安撫的眼神之後,她還是咬了咬唇將欲要同時離席的話咽了下去。

這個時候,最理智的事情就是他們二人不能同時落入圈套。萬一今晚的宴席真是針對他們的,又或者是幕後之人為了阻礙他們繼續追查而設下的鴻門宴,那麼他們二人一起離開或許會同時墜入陷阱。

最為安全的辦法,就是分開,縱然有人被誣陷,總歸還有一個人能在圈套之外為對方洗清冤屈。

想到這裏,許楚只能壓下心裏的擔憂跟莫名的心慌,強自笑着繼續與蕭明珠敘話。只是這一次,她的模樣越發的心不在焉起來。

又過了許久,眾人都不見宋嬤嬤歸來,也不見蕭清朗的身影。期間,皇帝也曾派人去偏殿尋找,可派出去的宮人都說,只見到王爺換下的滿是污穢的衣服,卻並未見到他的人在何處。

剛開始的時候,皇帝只當他是不適應殿中觥籌交錯的酒氣,所以看似責備實則無奈的說道:“玄之向來不飲酒,只怕此時該是有些醉意了。”

他一說這話,一旁的齊王就與齊王妃無聲對視一眼,乾咳一聲違心附和起來。

他們可是親眼見過自家三弟醉酒模樣的人,那薄情又毒舌的模樣,簡直能將看輕許楚的人活活扒下一層皮來。還有那委屈告狀的樣子,簡直讓人沒眼看。要說剛剛他那般神情清明的離開是醉酒,那才是滑天下之大稽。

不過知道歸知道,他們總不會在此時拆皇帝的台。

且說蕭清朗那廂,剛在偏殿換過衣服出門之時,忽然被一個宮婢撞入懷裏。那宮婢嚇的瑟瑟發抖,急忙告罪。

蕭清朗眸光晦暗幾經變換之後最終歸於沉寂,而後,他指尖微微捻動,揮手讓那宮婢先行離開。只是,在那宮婢匆忙離開之時,他嘴角卻幾不可見的勾起一抹嘲諷的笑來。

待到那宮婢身影消失在暗處之後,他才負手立在原處神情莫名沉寂。

還真是......可笑的很......

蕭清朗冷笑之後,就意味不明的看了看自己手心裏被攥成一團的紙條,他並未多想直接將那紙團彈入了一旁的草叢之中。

當年,他之所以許諾那人,不過是為了母妃一事。而今,他身邊已經有了小楚,無論那人知道何等內情,都再也動搖不了他的心了。

那些內情,以後他必然會慢慢查探出來。可是,倘若今夜他入了那人的願,或許這件事就會成為小楚心頭的結。哪怕,小楚能體諒他,他也不敢冒絲毫讓她傷心的風險,就算是可能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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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女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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