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江湖朝堂
天快亮了。
鍾奎和錢略才兩個人蹲在大理寺的牢房裏,一個賽一個憂愁。
兩人都是迂腐文官,論起來,鍾奎甚至還要更加迂腐些。他自小聽聖人言,又被自己堂外公整日裏洗腦,只知一味愚忠愚孝。此刻蹲在老鼠出沒昆蟲橫行的大牢裏,頗有些不得意,卻沒想着反咬司空府一口。
錢略才被嚇壞了,他本是一個學士,從來只在書上看過謀權奪勢。真牽扯其中了,反而葉公好龍,嚇得魂不附體。這會子腸子都快悔青了,內心言道又何苦牽扯官家鬥爭?本來意欲邀功,這會子卻不知道腦袋還能不能頂在自己脖子上了。
“鍾兄弟,此刻天也快亮了。”錢略才哀聲嘆氣道,“明日就要上大理寺衙門行審了,可愚兄這會兒竟是滿腦子漿糊,完全不知自己罪在何處了!”
春闈作弊,他知情上報,是有僭越之疑。可事分輕重緩急,此事便是從輕處理隨便罵上幾句也是可以的。
如今坐在這大理寺的牢獄,想必下場不是罵上幾句便可以了結的了。
“怕什麼,錢兄有什麼說什麼!”鍾奎在諫院待久了,諫議大夫向來都是不怕死的,只怕死得沒有氣節,“今日你我忠言逆耳,得罪了聖上。若大理寺真治你我個不敬之死罪,便是殺身成仁了!”
能當諫議大夫的,那都是敢給皇帝下馬威的。
春闈作弊之事,鍾奎也沒覺得自己哪裏錯了。
諫院史書一筆,怎麼也算不到他的錯。
不過……
“此事哪裏是這麼簡單呀!”錢略才見對方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心裏更加煩悶了。鍾奎想死,他可不想,“你可知那奏疏上都參大司空與大將軍謀反啊!春闈之事怕要被有心人添油加醋,摻和到謀逆之事上去,到時候史書一筆哪裏是殺身成仁!分明是叛將反賊,罪過千秋啊!”
“不可能!”鍾奎揮手道,“謀逆之事純屬無稽之談!此事絕不可能!”
“哎!你!”錢略才嘆口氣不說了。
兩人爭執了半晌,那鍾奎滿面正氣,錢略才這會子都快相信大司空府與皇后一片真心向皇帝,絕無造反之意。可關鍵是皇帝要相信啊!
不過一時半刻,宮裏就來了人綁鍾奎。
鍾奎也不掙扎,乖乖的任獄卒們綁着他跟着太監們走了。錢略才看得害怕,直念先人在上,保佑學生度此劫難,春闈作弊之事他是再也不敢提了。
遠方天際魚肚吐白,可人端着吃食走進了監獄。
她拿着大理寺的令牌,行走暢通無阻。
錢略才又驚又怕了大半宿,聞到飯香才恍然覺得餓得慌。他有些精神萎靡的道謝:“煩勞姑娘了。”
“客氣了錢學士。”可人幫他擺好碗筷遞進去。
錢略才接過來,聽言驚訝道:“你怎知我是錢學士?”
大理寺半夜將他們羈押回來,想必還未走漏風聲吧?
“錢學士先吃飯吧。”可人笑道,“還請錢學士寬心,一定要頂住這上頭的壓力。”
錢略才聽得奇怪,一邊吃一邊問道:“你是大司空府派來的人?”
“不是。”可人搖頭道,“學士就別再問了,奴婢是受人所託前來傳話。傳話的人只叫奴婢要錢學士千萬不要放棄揭露春闈作弊之事,還叫奴婢同學士說‘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錢略才一下停了筷子。
他已經好多年沒聽到這句詩詞了,他抬頭看可人,道:“誰教你說這句話的?”
“一個故人。”可人道,“一個才思敏捷,天縱奇才的故人,錢學士手上這幾份試卷便是抄他所作。”
錢略才大驚,他道:“他!他叫什麼名字?”
可人搖頭道:“奴婢不能說。”
“你不說我也知道。”錢略才頹然坐地,道,“他定是名為靜識,‘惟靜識乃遠,惟朴力乃充’的靜識。”
可人不說話,提着食盒走出了牢房。
耳後傳來聲響道:“你叫他放心,我定然讓陛下知道這彩文是誰所作。”
將軍府里,萬起雲睜開了眼睛,自己個兒還好好的躺在床上,彷彿昨夜裏都是一場夢。
“小姐你醒了?”喜兒開心的上前去扶起萬起雲。
“我這是怎麼了?”萬起雲迷茫道。
喜兒奇怪道:“沒怎麼呀?昨日小姐你洗完澡后就入睡了,再也無別的事情了。”
萬起雲腦袋發疼,總覺得好像忘了什麼。
就在將軍府不遠的小山林里,趙賜站在樹枝上,另一個人也站在樹枝上,這人嘻嘻地笑。
“為何要殺將軍府小姐?”趙賜問道。
那人被趙賜一擊受了內傷,這會也不敢跑,跑也跑不過趙賜,索性兩兩相對,對峙起來。
“收了人的錢,自然要替人辦事。”笑嘻嘻地那人是一張老婦臉。正是昨日裏被燒掉的那張臉。
“無鏡門從不過問世事,誰又能將你們請出來呢?”趙賜疑惑道,“這人必定不是銀錢無數,而是才智無雙,應該是破了你宗門的千變萬化鏡。”
“趙大人真是聰明,”老婦從臉上撕下面具,正是那宋李氏,她呵呵道,“昨日屍香侵襲,不知趙大人見到何事?”她眼珠子滴溜溜一轉,繼續道,“竟嚇成那樣,嚇到直接醒來。”
趙賜冷哼道:“與你無關,無鏡門來燕國之事,如若讓天下宗門得知,只怕江湖與廟堂不過一息之隔。”
“怕什麼?”宋李氏玩味地看着趙賜,“燕國慕容家不也養了趙延芳那個死老頭?”
趙賜不搭話,宋李氏從下顎處又開始摩挲,她小動作極多,看準了趙賜一個晃神連忙縱身飛起,從枝頭往外跑。趙賜咻地一聲離枝,跟着宋李氏追,宋李氏畢竟受了傷,腳程不快,很快就被趙賜抓到了。
趙賜拉住她的衣袖,宋李氏自知逃不過了卻也不避開,反而回身投懷送抱。
女子的胭脂水粉香氣傳來,嬌聲道:“趙郎!”
宋李氏竟是不知道何時又換了張臉,極盡鮮妍,正是萬起雲的臉。
即便知道是假的,趙賜還是心中一顫,將懷裏的人放開了。
“謝謝趙郎!”宋李氏見此機會連忙翻身再縱,她已逃出了小山林,遠遠離開了將軍府,趙賜再追上去也沒什麼意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