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李立的愧疚
“滋滋”——
嶄新的燈泡換上，終於使在黑暗中蟄伏已久的倉庫照亮。
這個地方距離城市中心有兩公里遠，周圍寂靜無聲。可一旦在脆弱作響的木床上躺下，想要偷得一刻寧靜休憩時，什麼都在躁動了。
永遠擰不緊水龍頭，天花板上囂張地爬來爬去的蜘蛛在捕捉飛蛾，老鼠在雜貨里活動用尖牙撕咬傢具……
李立盯着僅有的、格格不入的一台嶄新電子儀器面前，用着充滿血絲的雙眼死死鎖住泛着光的一個紅點。那個紅點像是跳蚤一般，時不時移動位置，使人捉摸不定、幾欲發狂。
“操！什麼歪貨！”他暴躁無比地朝牆踢了一腳，想起半個月前那個老闆笑着對自己推銷這款產品時的模樣，現在只恨不得一刀捅死他！
每一天……每一天……他都活在煎熬中。
忍不住地想摔東西、罵髒話，甚至是置人於死地。心中有一道充滿蠱惑的聲音一直在慫恿他、鼓動他，不論是閉上眼還是捂住耳，永遠都不會消失，哪怕是睡夢中也一樣。
有時候，他甚至是想殺了自己。
從前他待在自己生活了十年的房子裏，每看窗戶一眼，就會抑制不住地想起那一夜，他從睡夢醒來，親眼看見自己最珍愛的女兒從那裏越過去。
“嘭”地一聲。
他從來沒想到人的肉體和地面能碰撞出如此恐怖的響聲，像是一聲驚雷，像是黑白無常索命時的告音……
那天早晨，她踏出了房門，帶着笑容給他做了一頓豐盛營養的早飯。
照片流傳之後他還是頭一次見她這麼開心，以為她想通了，心理病情有所好轉了。
她笑着對他說：“爸，之前你不讓我報警，我不怪你，你也是為了我好。”
她遭受了沈慶峰的欺辱后，將所有經歷告知了李立，求他報警。李立沒有同意，他覺得既然沒有讓沈慶峰得逞，那就息事寧人，報警就會把事情鬧大。這沈慶峰家庭有背景，一個不好可能就會丟了她的名節，嚴重點會遭到沈家的報復。
可事態並沒有如李立所願，反而讓這件事成為李立與李清清之間的隔閡。他能從她的目光中看到那抹隱不去的責備和怨恨，這是他心頭的一根刺，讓他面對她時永遠愧疚。
李清清這一番話，不就是代表原諒他了嗎？
李立險些喜極而泣，笑着說：“清清啊，我們父女倆離開這裏，重新生活好不好？”
“去哪兒？”她雙眼無神地發問。
“去哪裏都可以，總之我們一起離開這裏。”他說。
“離開這裏，去新的地方……”她似是夢囈般說著這句，用力點頭。
直到悲劇無法挽回，他才知道她那句話背後的真正涵義。
人死了，他想補償，將沈慶峰告上法庭，對方卻用一紙《未成年人保護法》就輕輕鬆鬆地擺脫嚴峻的事態。
“咯吱”，模糊的鏡子被清水抹凈，清晰地映出一張未老先衰、皮肉鬆弛的臉。這臉時而變換成年輕稚嫩的少年樣，時而變換成和藹憨實的男人樣……那雙眼睛裏的陰狠和怨毒卻從未變過一絲一毫。
能夠獲得這個能力，一定是神仙的恩賜和憐憫，給了他一個除暴安良的機會！他利用這個能力，一點點地復仇。
頻繁出現雪花界面的老式電視機里播放着市內新聞：“今日凌晨一點，於本市xx小區，發現了一具男屍……”
李立笑了起來：“快了……就快了……下一步，我要讓你們嘗到失去女兒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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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後，星期日。
“宋原啊，多吃點，來來來，嘗嘗這個糯米藕，是阿姨的拿手菜！”季母把宋原的碗給填成了小山堆。
“謝謝阿姨！”宋原甜甜地應着，偶爾還喂一下妹妹，“小季，快吃啊。”
季清野將手裏的筷子捏得作響：“不要叫我小季！還有，你什麼時候回家啊？”
沈鈴音都回去了，宋原難不成要賴在他家過周末嗎？
“如風！對朋友怎麼能用這種語氣說話，最近越來越任性了。”季父喝道。
003發出了警告：“請宿主不要再隨意發泄個人情緒，原主人設已經臨近崩壞，再做出相似行為將會進行懲戒——扣除五分。”
003一番話生生將季清野的怒氣給壓回去了，他立刻扯出一個友好地笑來：“多吃哈。”
宋原：“誒！好的！我知道的，就是當自己家嘛。”
“……”
什麼自己家？你家在城南好不好！快點滾回去！
宋原不僅蹭飯蹭床，還會在季清野的房間到處晃悠。雖然不是自己的房間，但季清野不想破壞了原主的東西，對宋原狠狠道：“碰壞了東西你給我賠十個！”
“還十個。”宋原不以為意地笑笑，問“你喜歡籃球嗎？”
不喜歡。
季清野沒法實話實說，原主可是嗜球如命的，只道：“當然喜歡了。”
“那什麼時候我們再一起打打球？”宋原又道。
“又不是沒打過，改天吧。”
“呃。”宋原愣了一下，“好。”
等了一會兒，宋原又問：“你還有什麼其他喜歡的嗎？”
季清野差點就下意識說演戲了，即時止住：“沒有了啊。”
“那這樣，”宋原笑着對他說，“如果你想做什麼，一定要叫上我，我陪你。”
“呵呵。”季清野笑了兩聲。
他真的很想對宋原攤開了說：你真的不是我的菜請走遠一點謝謝。003提醒他，這是原主季如風自己的命運，他不能做出太多改動命運的事，不然會扣分。
那積分一點一點地掙，完成一條任務送的積分獎勵少得可憐，失敗任務會扣分，崩壞人設也扣分……任性下去說不定做任務做個千百年的才能賺夠好實現願望。
這可不成。
季清野想忍忍，但這宋原真夠膩歪的，也不知道原主季如風是怎麼招惹上這人的，難道是打球的時候日久生情？
眼不見為凈，最後他跑到陽台上涼快去了。
昨日晚上沈鈴音偷偷給他打過電話。
“季如風，我哥真的死了……”她的聲音沒有一分悲傷，只有深深的恐懼。
“嗯，我看到新聞了。”季清野道。
這個新聞一出，幾乎轟動了整個城市。李立張揚到殺人時沒有清理任何痕迹，就算一點反偵察知識都沒有了解過，但好歹不能留下指紋和毛髮之類最基本的常識是知道的。可現場的痕迹到處都是，像是在告知所有人：人是他李立殺的。
很快地，警方活動起來，發出了通緝。
這件殺人案也在網絡鬧得沸沸揚揚，大多數人都站在同一個立場。
“這個沈慶峰死得一點都不冤！逼死一個年紀輕輕的女孩，人家父親來尋仇無可厚非！”
“同校的表示，這個沈慶峰在學校向來欺凌弱小，還會向學生販賣一些違禁品。”
“死得好！大快人心！”
“我覺得不應該逮捕李立！他沒有什麼錯！”
“犯罪就是不對啊……”
偶爾也有一些反向的評論，但都被這些人用唾沫淹沒，被他們痛斥沒有良心。
沈家都受到了影響，公司股份大幅度下滑，一片慘淡，周圍鄰居和親朋好友都選擇遠離他們，還會惡言相加。
而沈鈴音……好不容易等之前的風波平息下來，使生活漸漸回到正軌，這一回估計更難做人了。
沈鈴音顫着音道：“季如風，警察和法醫說……我哥是在星期四半夜死的，可是……可是……”
“可是星期五晚上的時候我們還親眼看到了他。”季清野聽到沈鈴音發出一聲急喘，柔聲道，“別擔心，新聞里不也是說了嗎？這個離奇的死亡時間可能是兇手用了某種不為人知的方法，你和你媽媽都是證人，我也是。”
“可是我總覺得……”她幾欲脫口而出，最後還是化為一聲嘆息，“好吧。”
“沈鈴音，你別亂想，一切都會變好的。”季清野說，“這兩天你別出門，別輕易相信任何人，但凡有什麼危險就報警，知道嗎？”
“好。”
……
季清野看到樓下不停在狂吠的野狗，和003道：“這沈慶峰他媽也不怎麼愛他，要不然怎麼會連親生兒子都認不出來？沈鈴音都能用直覺感到一二。”
“誰知道，你們人類這麼奇怪。”003淡淡地道。
季清野也不想跟這呆笨的系統討論了。
也許是李立的演技真的高超，也許是用了某種方法蒙蔽了沈母……如果是前者，季清野覺得還挺有趣的，來個演技切磋？
季清野站在陽台上自顧自地傻笑了一會兒，笑完了覺得這個世界的風有毒，把他腦子都吹傻了。
他伸了一個懶腰，對003道：“小三，撤除追蹤器的定位紊亂電流吧。”
003疑惑道：“嗯？現在？”
“對啊。”季清野活動着筋骨，“這沈慶峰神不知鬼不覺地死了，沈鈴音的人身安全岌岌可危，我必須得主動出擊了。”
他看了一眼還在自己房間轉悠的宋原，偷偷到廚房裏，用一件衣服把水果刀裹好放進書包里，打開門走了出去。
他到路邊隨手招了一輛出租車，說了一個人煙少又離市中心不遠的公園。他沒有注意到，身後有一個人跟了上來。
他緊緊握着肩帶。
但願……李立那瘋子沒有放棄追蹤器的追蹤。